唐逸去而复返。
上官雨再次落在他怀里,仓促抓住他前襟的衣衫,再抬头看见他下巴精致完美的线条,不得不说,意外之余,她心里是突如其来有些窃喜和小得意的……
这个人,好像也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冷淡和不近人情吧!
唐逸冷着脸,一语不发,脚下步子仍然走得极快。
相较于之前的局促和羞窘,这一次,上官雨反而反而坦然许多,安静的窝在他怀里,那一刻的心情,也就差甩着双腿哼小曲儿了。
西院这边,唐晩醉酒,回来就睡了,妙烟和妙云两个则是特意留了门,院门和正屋都是门户大开,两人一边做针线一边等着主子回来。
所以,当唐逸抱着上官雨走进院子的时候,两个丫头都跟见了鬼一样,匆忙的就站起来:“大……大公子!”
唐逸大约也能猜到这俩丫头在想什么,只冷着脸一语不发的径直进了门。
妙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引着他往里走。
妙云却当上官雨是受了伤,连忙道:“奴婢去打点水来!”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
本来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上官雨倒是没觉得怎样,这时候两个丫头盯着她和唐逸的眼神实在是太有内容了,她却不自在的慢慢红了脸。
“那个……”张了张嘴,想说话。
唐逸已经抱着直接回了卧房,把人往床榻上一扔就要转身。
上官雨是觉觉得他这人挺别扭的,就连忙开口叫住他:“唐逸!”
他倒是没有假装听不见,脚下步子一顿,又回了头。
上官雨这时候是真有点不好意思的了,她扯出一个微笑:“那个……这次我真是装的。”
诚然她那就是一时兴起,动了点儿玩心,却没有想到唐逸居然没有戳穿她,还将计就计的配合了她的胡闹。
本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心虚尴尬,如今把话一挑明——
妙烟都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了。
唐逸面无表情的盯了她半晌,却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上官雨的脸皮比他要厚一些,于是再次打破沉默:“谢谢你啊!”
唐逸听了她的声音,才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仍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唐逸!”上官雨跳下床,快跑两步追上去,拦在他面前,她抬起头来看他,脸上表情已经再无戏谑和尴尬,而是十分认真而诚挚的说:“最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我还是该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一开始,唐逸说他们之间,这是一场交易。
可明显,事情发展到今天,在她一再打破约定和规则以及他的一再退让和容忍之下,这场交易已经变得不对等了。
这句“谢谢”虽然对事情本身来说太过微不足道了,却是她真的欠着他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烛光下,少女的面孔俏丽,眸子明亮。
她在这样看着他的时候,那目光里有柔柔的波光荡漾,他的影像,呈现在她的眸子里,那种感觉温存又美好。
唐逸突然会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甚至于自己到底是谁。
他的眉心,隐约的堆起褶皱。
上官雨对他这一瞬间情绪的变化有点茫然,刚好妙云端着脸盆匆匆进门打破了两人各自的遐思:“小姐……”
唐逸骤然回过神来,目光微凉,面目清冷。
“早点把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他说,再不逗留,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的妙云连忙侧身避让,一直到唐逸风风火火的出了院子的大门她才端着半盆温水进来:“小姐,您伤在哪里了?”
看见上官雨被唐逸抱着送回来,她跟妙烟都下意识的觉得主子应该是受伤了。
上官雨的心情却是莫名的好,她眨眨眼,露出一个略带点儿得意的笑容:“没有受伤啊!我好着呢!”
甚至于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事,她还转了个圈儿,然后就闪到屏风后面更衣去了。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最后妙云放下脸盆就去吩咐下面的丫鬟婆子送洗澡水了。
上官雨脱掉外衫从屏风后面出来,看了眼厢房那边黑黢黢的一片,就问:“晚晚没事吧?”
“许大夫给开了醒酒汤的方子,二小姐喝了早就睡下了,没什么事。”妙烟道,原是想伺候她卸妆梳头的,上官雨却捧着烛台去了旁边隔间的小书房。
“都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写字吗?”妙烟见她去铺宣纸,很有些奇怪。
她是感觉到了,自家主子今晚的心情是真的好,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已经挽了袖子帮忙磨墨。
上官雨取了笔,闭目回想了一会儿,然后飞快的给记忆里的那个女人画了像。
琴棋书画,前两样她都技艺拙劣,但是书画的水平却都相当可以。
妙烟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画里的女人是谁,不禁奇怪:“这是谁啊?小姐画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上官雨神秘一笑,把画纸拿起来,吹干上面的墨迹,看到外面妙云带人送水来了,就将那画纸折了,暂时压在了桌角的一摞书下。
晚间她沐浴之后也觉得酒力没有全散,嘱咐了妙烟一声明日早些叫她,就上床睡了。
唐晩这边,因为睡得早,夜里三更过半就醒过来一次。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脑袋还有点发沉,刚要摸下床去,睡在外间榻上的红玉就被惊醒,赶紧点了盏灯快步进来:“小姐醒了?头还疼不疼了?”
“还有点!”唐晩坐在床沿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红玉摸了摸她额头,确定她只是宿醉而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才放心,把油灯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道:“小厨房有温着醒酒汤,许大夫嘱咐,说小姐醒来若是酒没有全醒就再喝一碗,奴婢这就去取来。”
“去吧!”唐晩点点头。
红玉去外间捡起自己的比甲披上,然后细心的掩上门这才离开。
唐晩是觉得这屋子里有点燥得慌,就穿鞋下地,想了想,又到桌旁先倒了两杯水,这才绕过屏风,走过去推开了后窗。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从屋顶上飘身落地。
唐晩递了杯水过去。
阮临倒是没有犹豫,伸手接了。
唐晩靠在窗台上,捧着杯子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了半晌才有些懊恼的问:“那会儿在船上我喝多了,没说错什么话吧?”
“没有!”阮临说话,从来都言简意赅。
唐晩却知道他这也不乏宽慰自己的意思,于是就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阮临忍不住道:“既然您这么担心,那为什么不试着劝一劝少主?”
“你觉得我劝得了他?”唐晩转头看他,却是不答反问。
阮临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被她问得一时哑然。
唐晩也显然没想等着他回答什么,就又兀自说道:“那是他想做的事,也是他认为他应该去做的事。我劝不住他,也没有立场劝他,而且——我也不想劝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语气里似乎带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情绪,一仰头把杯子里的冷水全灌了下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目光里也突然带了几分森冷阴暗的东西,悠悠的说道:“对我来说无足轻重的那些人和事,对他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没有办法逼他放弃,我也不想这么做。”
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今天她说这番话就更像是在发泄。
而无疑,阮临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他只是听着唐晩说,等着她的情绪自行恢复冷静,才把自己捧了半天都没喝的那杯水递给她。
唐晩把杯子接过去,又喝了一口水,才又自嘲似的再度开口:“我明明是应该跟大哥一起同仇敌忾的,偏偏我就是能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的自私冷血?”
“你不是!”阮临坚定的道,顿了一下,又补充,“那些事情,你没有亲身经历,自然不必感同身受。”
“是吗?”唐晩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被安慰到,而她也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说:“其实我就是自私!只要大哥和念念都在,只要他们两个都平安,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去计较,什么我也不在乎。”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唐琦争锋,或者要跟刘氏作对,因为那些人对她而言,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和力气去理会的人。
只要大哥和妹妹都好,只要他们两个都在,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去疯狂仇视和针对的。
没有家就没有家吧,反正从她一出生就是没有的,可是守护在身边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了,这是她仅有的、也是唯一的底线了!
次日一早,上官雨确实起得很早,穿戴一新了就去唐晩房里。
唐晩其实也醒了,只是她醉酒,夜里没有睡好,就还赖在床上靠着软枕看书,看上去气色也不好。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看见上官雨过来,她就搁了书本露出笑容。
上官雨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的手笑嘻嘻道:“本来想找你陪我出趟门的,既然你还没缓过来,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你出门干什么?”唐晩倒是奇怪。
上官雨面露愧色:“昨天晚上在街上我看上一个面具,结果大哥没带钱,就扯了他腰带上的翠玉给我换回来了,我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想去绸缎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料,重新做条腰带还给他。”
唐晩看她说说笑笑神态自如的模样,似乎真的没有因为自己说漏了什么而生出芥蒂来,也就彻底放心,笑问道:“你自己去没问题吗?”她今天确实不太想动。
“没事的!我多带两个护卫跟着。”上官雨道。
唐晩嘱咐她要小心,姐妹两个又聊了两句上官雨就出来了。
这趟出门她贴身只带了妙云,临出门前特意给妙烟使了个眼色,妙烟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院子,自己也回屋换了身不太起眼的衣裳从后门出了府邸。
马车是一早妙烟就吩咐马房准备好的。
上官雨又让钱管家给叫了四名家丁护卫就出了门。
去的绸缎庄是唐晩以前经常光顾的,她路上也没绕远,直接过去,说明了是荣国侯府唐家的家眷,老板就很热情的把她请到了二楼雅间。
上官雨跟着伙计上楼,推开房门看到里面的人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