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常喜过来了,程皇后有点意外。
“这个时间,他来做什么?”她问秦嬷嬷,“前朝那边可有传过来什么信?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么?”
秦嬷嬷摇头:“没有啊!说是早朝过后皇上又回了御书房,在等着下面拟定要传去漠北王廷的国书出来,那件事已经定了策略,当是不会再变动了。”
“那这个时间他遣常喜过来做什么?”自从皇帝把拓跋文鸢交代给她照顾之后,这一整天程皇后的心思就都不是很安定,但是常喜还是不能晾着的,她也立刻就让秦嬷嬷把人请了进来。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常喜抱着拂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
程皇后就更加狐疑了,面上却是笑问道:“你怎么还亲自来?有什么话打发下头的奴才过来传一声就是了。”
常喜谦逊的笑笑:“多谢皇后娘娘体谅,不过这桩事是陛下吩咐奴才要亲自过来办的,不敢推脱惫懒,还请皇后娘娘行个方便?”
值得常喜亲自过来督办的,都不会是小事。
程皇后唯恐是和自己的凤鸣宫有关,一颗心就缓缓的往上提,暗地里又和秦嬷嬷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勉强稳定住心神道:“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严重了,既是皇上的吩咐,你便直说吧,本宫这凤鸣宫上下必当全力配合!”
“多谢皇后娘娘宽仁!”常喜略一躬身,皇帝那边还在等着他去回话,所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看向了秦嬷嬷道:“秦嬷嬷,麻烦你先亲自去帮咱家查一查,昨儿个那位漠北公主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那身衣裳在哪儿?”
竟然,是冲着拓跋文鸢的吗?
程皇后本来也正气闷,觉得宇文拓通过这一次的联姻便会将漠北王廷的支持收入囊中,如果这时候拓跋文鸢身上会出什么问题,或者是这桩婚事会有什么变故——
那么,她都是最乐见其成的那个人。
秦嬷嬷与她是一条心,闻言,当即就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下了:“是!大总管请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查问一下。”
程皇后安排了自己最得力的大宫女之一亲自去照看拓跋文鸢,顺带着也方便监视,秦嬷嬷要问这事儿自然是要去找她,所以消息上来很快。
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做事一向举一反三,很有眼力劲儿,不会笨到还要再去跟常喜请示一遍才办实事,去了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捧着个两个叠起来的托盘回来,入眼就是上面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的一套烦这湿气的衣裙。
常喜一看,瞬间就变了脸色,快走两步抢着迎上去,抓过那衣服在手里一试,脸色就又阴沉了几分:“洗过了?”
他既然要查衣物,那就必然是因为怀疑这衣物有问题。
这么一问,秦嬷嬷顿生几分紧迫感,因为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也不敢打听,就为难的告罪:“因为是宫外穿进来的衣裳,伺候漠北公主的大宫女就没敢让送浣衣局,直接交给下头的宫女拿去洗了,昨儿个入夜换下来就洗了。”
常喜却不死心,追问道:“就这些?全都洗了?”
蒋嬷嬷就略有几分尴尬了,轻声的道:“还有里衣……”
常喜的眼睛一亮,秦嬷嬷就明白了,连忙单手把上面一个托盘拿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把下面一个托盘呈上:“里面的衣裤是公主殿下睡觉之前沐浴的时候才替换下来的,因为太晚了,所以倒是没腾出时间来洗。”
常喜不接茬,只是赶紧扯了那里衣凑近鼻尖闻了闻。
程皇后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常喜不算是个男人,可这样闻一个女子的里衣裤,也是看的她尴尬不已,浑身不自在的拿帕子掩了掩鼻,佯装在擦拭脸上的杂质。
常喜嗅了一下那件里衣,又赶紧把拂尘塞给自己的小徒弟,从袖子里掏出皇帝交给他的那个胭脂盒,一样是打开盖子闻了闻。
仔细辨认之后,又怕自己的嗅觉出现偏差,便示意自己的小徒弟:“你来!”
“是!”小太监赶紧上前,也分别将两样东西都闻了闻。
也是得亏拓跋文鸢头次扑香粉,唐琦见她喜欢这个味道就特意给她扑了多一些,衣服昨晚她换下来也没当回事,随便一团就扔角落里了,所以这时候上面残留的余香也还算明显。
那小太监确认之后,常喜为了多一重放心,就让秦嬷嬷也帮着当场又比对了一遍。
确认无误之后,他才如释重负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程皇后这时候也看出门道来了,神色凝重道:“是……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常喜给出一个谦逊的笑,躬身道:“皇后娘娘恕罪,事关两国邦交,具体的情形奴才暂时还不方便对您透露,不过现在,奴才得先带这些回去给皇上复命了。”
程皇后见惯不怪——
这朝堂后宫都有太多有忌讳,需要回避的事情了。
她略一颔首,秦嬷嬷已经会意,很细心的找了块厚桌布过来,将托盘上的衣物掩住,防止味道走散了,打点妥当了才交给那小太监端着。
“多谢秦嬷嬷!”常喜含笑道了谢,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一事不劳二主,那么再请秦嬷嬷带咱家往偏殿走一趟,咱家奉命得请文鸢公主前去御前问话。”
程皇后主仆都有预感——
这个拓跋文鸢是摊上大事了,这一趟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了。
这等于是正中下怀,秦嬷嬷心中欢喜,面上也不外露,直接就引着他们往外走:“大总管请!”
“奴才告退!”常喜冲着程皇后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就躬身退下,跟着秦嬷嬷去了偏殿。
因为常喜来的时候是静悄悄的,所以虽然他在程皇后那里呆了有一会儿了,正在偏殿的拓跋文鸢却是毫无所察,这会儿她无聊的准备歇个午觉,秦嬷嬷就带着常喜进来了。
因为这里是程皇后的地盘,用的人,除了皇帝特许她带进宫来的一个婢女,剩下的也都是凤鸣宫的人,所以秦嬷嬷甚至是都没需要通禀就直接长驱直入。
拓跋文鸢才刚脱了外衫坐到床沿上,被冷不丁闯进来的这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又抓起衣服挡在胸前,脱口就不悦的斥责:“你们干什么?”
然后才一眼认出来,跟着秦嬷嬷进来的是昨天她在皇帝身边看到的那个老太监。
她为人颇有心机,自然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过她在大觐朝廷的这些人面前,并不想表露出自己的聪慧来,所以就故意假装没有认出常喜来,就只是惊慌失措的盯着这些人。
常喜对此也毫不介意,只是径直走上前来,腰杆笔直的微微露出一个看着十分高高在上的笑容来:“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实在抱歉,不过陛下有旨,请您起身吧,即刻随咱家往御书房面圣。”
拓跋文鸢在来大觐之前就有特意打听过这边的一些事,是有听说皇宫里有些太监和嬷嬷甚至是掌事宫女都会比某些不得宠的主子更有权势和体面,可如今真的被一个下等人给这么对待了,而且旁边的其他人还都冷眼旁观仿佛十分习以为常的看着……
她的心中,突然莫名的就生出几分怯意来。
这个皇宫,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心里虽然忐忑,却也不得不装作顺从的起身:“好!”
她的婢女赶紧上前帮她重新穿上外衫。
常喜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等着,待她整理好,就径自转身往外走。
拓跋文鸢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就这么情况来看,必然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的,可现在她人在这个皇宫里,完全的受制于人,只能逆来顺受,于是咬咬牙,只得跟着常喜出来。
她的婢女犹豫着不知道能不能跟,秦嬷嬷就上来扯了她一把:“你也跟着去!”
“是!”那婢女可没有拓跋文鸢那样的定力,当即就吓得够呛,面色微微发白。
秦嬷嬷亲自将她们送到凤鸣宫的大门口,却见那里常喜居然还是带了四名御林军侍卫一起来的,此刻就等在那里,于是心里就更加确定——
这个拓跋文鸢应该是真要倒霉了!
拓跋文鸢看到这个阵仗,自然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常喜走在最前面,四个侍卫把她们主仆围在中间,路上遇到的人全都自觉回避。
拓跋文鸢硬着头皮进到御书房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全被汗水濡湿了。
“文鸢见过皇帝陛下!”她走上前去,露出一个纯真但又略带几分羞涩的笑容大大方方的给皇帝请安。
皇帝只看常喜把她带过来了,就知道宇文拓禀报他的疑点已被确认,如果真如宇文拓所言,这个女子不仅秘密潜入了晟王府的书房意图不轨,甚至还是设计还有刺杀拓跋博瀚的元凶,那么——
这位漠北小公主便当真是个狠角色了!
皇帝凝眸审视她,没有做声。
拓跋文鸢装出来的就是一副不太懂礼数的天真模样,这时候就借着便利四下一看,看见宇文拓居然也在并且脸色十分的不好,心里就又凉了半截。
就在她脸上表情微微僵硬,似乎有点难以维持的时候,坐在案后的皇帝突然开口:“说一说吧,你此来大觐帝京到底意欲何为?”
他的音调不高,单是缓慢而沉稳的开口,一股逼人的气势直接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