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天天晚上做恶梦,梦到有人在一片火光中奋力把我拖了出来。还梦到她背着我穿过暴雨的黑夜,她甚至放血喂我……她喂我喝自己的血……”顾唯哽咽了一声,“这梦我整整做了三年,每一次醒来,我去质问别人,他们都说梦是反的。”
他们说梦是反的,他们说梦里救你的人,分明是把你“抛尸荒野。”
“那你觉得的?”林心知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他,“你是相信那些恶梦,还是相信那些人?”
顾唯冷笑一声,“梦虽是恶梦,可至少梦里有她,有她的梦境,便是我心安处。至于那些人,呵呵,阿知,有时候,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那些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却总是让你痛苦的亲近之人啊。”
“你说,这梦你做了三年?”
“嗯,整整三年,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后来,我父亲看不下去了,强制性地把我送到他一个所谓的专家那里接受治疗。再后来,梦是不做了,什么梦都没有了……我有时候就睁着眼睛到天亮,反正,睁眼闭眼,我看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林心知心疼地抱紧他,“嗯,会好的。以后我陪你,你别再去想那个她,好不好?”
顾唯笑了笑,“你是在吃醋?”
林心知摇头,似乎是没意识到顾唯看不到她表情,自然,她以为他看不到她落泪。
“我为什么跟一个可怜人吃醋?”
可怜人……谁不是可怜人呢?
“顾唯,既然我们都是有过去的人,那就更能理解彼此的痛楚,对吗?”
“嗯。”顾唯抱抱她,“你想说什么?”
“你答应过从今往后只想着我,现在的我!”
顾唯轻轻呵了一声,略带颤动的尾音甚是撩人,“好,只想着你,现在的你。”
这顿饭算是林心知从回来见到顾唯吃的最开心的一顿,这傻子明明看不见,还总是夹菜给她,夹起来的菜又不知道往哪儿放,就这么伸在半空,等着林心知端着碗接过去。
这顿饭也是林心知这些年来吃得最撑的一次,“你下次可别做这么多了,吃不完浪费,吃完了伤胃。”她就没好意思说你老是夹给我,是想把我菜成猪吗?
“嗯,下次咱俩一次做好不好?娘子教我。”
顾唯宠溺地伸手摸索着去揉她的肚子,林心知倒也不客气,伸着他的手往自己肚皮上按。
林心知的小腹平坦而有力,甚至能摸到巧克力的形状。想来是真的自律又自制,锻炼是少不了的。
“要不我买点健身器材吧?”
“嗯?做什么?”
“你可以在家锻炼啊。”顾唯想了想,“我之前只会简单地做些徒手运动。”
林心知笑了笑,“不用,我们一起做徒手运动也挺好的。不用非得要撸铁。嗯,小唯可以跟我学点太极拳啊,五禽戏啊什么的。再不行,我们可以一起去跳广场舞嘛,这里离府前广场那么近。”
“不要!那不是老头老太太跳的吗?阿知你嫌我老了。”
“没有啊,我只是……”林心知叹口气,握住他那只在她小肚子上不停做怪的手,“我只是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和你白头到老,这样,是不是就不必害怕世事无常了?”
顾唯忍不住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心想:只要你不再离我,不再弃我,世事无常又如何?
吃完饭,林心知拉着顾唯出门散步,顾唯抿抿嘴,可想着有林心知陪着,也就别别扭扭答应了。依旧是右手娘子左手狗子的装备,只不过跟公寓下面的卖场不同的是,大院里好多都是离退休老干部,人家几十年老邻居了,一见两个陌生小两口还牵着一只大黑狗,一个个都新鲜地凑上来问。
“哟,新搬来的吧?是孙书记那栋楼的?”
“你们买的谁家的房啊?老张的还是老李的?”
“哎呦这伙子的眼睛怎么了?这脸上是烧得吗?”
“多帅气的小伙啊,可惜了。”
“小伙好福气啊,多好的姑娘。”
“就是就是。”
“哎呀这狗不错啊。”
“那是,那不写着导盲犬吗?那还差得了?”
这一圈还没转下来,院子里的老人家们已经认了个遍了,甚至还有带红袖章的大妈提醒他们,“你们旁边可是住了个外国人,是法国的还是意大利的来着,一看就是资本家出来的,可得提防着点哈,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林心知听了一个劲儿地憋笑,大妈你真有眼光,他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人。
“阿知。”
“嗯?”
“怎么那个人还住在我们旁边?”
哟,听这口气,这是又醋上了?林心知笑了笑,“你说迪诺?呵,那就是个花痴,人傻钱多,你理他做什么?人家可是一下交了50年的房租,强买强卖。”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林心知皱了皱眉,“我认识的不是他。”她顿了顿,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顾唯,你认不认知一个叫顾星河的人?”
顾唯脚步一顿,“小叔?”
“嗯?”虽然早知结果,林心知却还是佯装一无所知的反应。
“我家小叔,我是父亲这一辈里最惊才绝绝也是最离经判道的一个。听说,他后来因为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去美国了。”顾唯斟酌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我妈说他爱上了一个混血大帅哥,家里怎么能同意?于是就跟人家跑了。”
林心知听着他这轻快的语气,知道他似乎对顾星河这事儿没什么排斥,想想自己那位老师的德行倒也不奇怪,可是顾家老爷那性子最看不得这些无纲无常的玩意儿,于是便有点好奇,“顾唯你好像并不排斥。”
“排斥什么?”顾唯微微一笑,失焦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温柔,“感情这种东西,呵呵。他不过是爱的正好是个同性而已。”
“哦。”林心知笑着耸耸肩,“有些人啊,眼不瞎心却盲,自己看不通透。”
“谁啊?”
“没什么,一个朋友。”林心知深吸口气,缓缓地,舒畅地,轻轻地吐了出来。“顾星河,其实是我的忘年交。当时我在美国还是老师手下的研究员,他来找老师祛斑,另外处理一处被腐蚀猥琐的疤痕,当时老师刚好不在美国,就让我试了试。”
“疤痕?”
“嗯,很长的一道,从左肩到腰,看形状应该是被什么化学腐蚀剂泼上去的。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肺癌晚期,后来手术后要用到SRT——100防止瘢痕增生,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是玩命来着。”
“小叔是肺癌去世的?”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林心知想了想,“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陈旧伤很多,看样子更像是被人虐待过。”
顾唯的双眼一睁,瞳孔猛缩了一下,“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