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
波克镇里传出几声零碎的枪响,随即陷入寂静。
不单单是没有声音。
就连镇上的住户,都把自家的灯火全关了,整条小镇顿时成了一片无尽的黑色旷野。
除了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的酒吧。
“嘭……”
酒吧的门被震得直响,门顶上的半个熊头晃荡了一下,歪斜地更厉害了。
黑衣人出现在酒吧门口,头低低的。
他静立片刻后,转身向着镇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不久后,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戴着牛仔帽的高大男人,四处张望,然后瞪着凶恶的眼睛,悄悄跟在黑衣人的身后。
黑衣人的脚程很快。
出了镇子,便向西南方继续快走,没多久便钻进一个漆黑的杉树林里。
那些不怀好意的尾随者也直接跟了进去,将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低。
偷偷摸摸地跟到树林的三分之一处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粗鲁地大吼: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随即,所有的光都被打到最大,毫不客气地往那黑衣人上射。
与此同时,猎枪上栓的“咔哒”脆响,不绝于耳。
在无数条刺眼的光线乱扫下,黑衣人停步,转身面对着这群乌合之众。
为首的牛仔大约五十来岁,从额头到脖子都是糟糕的酒红色,歪斜的鹰钩鼻,细眯混浊的眼,裸露在外的胳膊全是厚重的、绒绒的黄色汗毛。
他最先把猎枪对准黑衣人,咆哮道:“想要活命,就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
黑衣人并没有动,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牛仔火了,再次提高声音,往对面大步快走:“你耳朵聋了吗?我让你把钱都交出来!”
那吼叫声,震得附近树上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惊叫着飞出窝了。
黑衣人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个牛仔,右手缓缓伸到衣兜里。
在其他人紧张的注视下,那只手又慢慢地抽了出来——却是空的!
黑衣人忽然高声嘲笑起来,而所有人都在他嘶哑的笑声中,恼羞成怒地扣上枪环——
“嘭嘭嘭!”
数声激烈的枪响,回荡在林子里的巨响,又吓跑了一群昼伏夜出的动物后,渐渐重陷冷寂。
黑衣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而他的脚边,却是一圈趴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劫匪们。
黑衣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手电筒,握在手里正准备继续前行时,却意外听见一声兴奋地呼唤:“好久不见,K。”
黑衣人双手猛地一抽,迅速回身,狠戾地盯着那不远的黑暗处。
一个牛仔装扮的男人,从一棵树后跨步走向小K。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金发碧眼,眉眼间带着一种深刻的忧思,颇有些哲学家的意味。
他个子不高也不矮,平平常常的容貌,平平常常的身材,可小K就是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双眸里狂跳着暴虐的杀意!
“Father。”
他慢慢地、嘶哑地吐出这个词,被压抑的恨意,连绵不绝。
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就是神秘莫测的G?F组织的最高首脑——
Father。
“哦,我亲爱的孩子,你走得太快了。”
Father微笑着冲他张开双臂:“刚刚在酒吧的时候,我正想请你喝一杯呢,没料到你走得那么匆忙。”
小K直接避开了他的拥抱,冷冷地看着他:“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不会从那个肮脏的手术室里出来,见见光呢。”
“并非如此。”Father面对小K的强烈敌意不以为然,还是友善地笑道:
“既然还是人类,总要出去走走,和其他的朋友喝喝酒,聊聊天,说不定也会干些糊涂的事,就和冲动的年轻人一样。”
“就像你。”
Father挑起眉头,眸光一闪:“年轻的男孩就像桀骜不驯的小狮子,总要离开狮群去外头闯荡,见见世面,但终归会回到组织,回到黑暗中来。”
他眉头压低,带着股难以琢磨的阴郁腔调,断言:“毕竟,这正常人的生活确实离我们太远了,不是吗?”
他摊开两手,双臂松松地垂着,带着虔诚的气息抬头仰望天空。
可天空里除了黑,就是黑。
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哦,我真喜欢这儿。”Father垂下脑袋,自言自语。
“我来,可不是要回到组织。”
但小K厉声打断了他,带着洗脑意味的独角戏:“我来是……”
“哦,我当然知道你想干什么。”
Father迫不及待地回应他:“实际上,我知道每个一个,诞生于我之手的异能者的真实想法。”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坚硬的马靴在干燥松软的泥土里踩来踩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其他的人,总觉得我不过是个疯狂的,没有任何人性的疯子罢了,随心所欲地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抓住,把他们变成可怕的异能者。”
Father仿佛在吟诵一首梦幻的诗歌,带着沉醉的表情,微闭着双眼,声音也充满感情起来:
“但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全人类的再一次高效进化,才愿意背负着这个十字架,慢慢走到人生的终点。”
“人类——”
他说着,唇角翘起,露出一丝深重的鄙夷:“已经不思进取了大约几万年之久。”
“人类沉溺于各种各样的斗争和相互猜疑中,开发出一批又一批让人精神上瘾的电子鸦片,大人们日渐自私、肥胖和贪婪,孩子们也跟着失去灵气,变得暮气沉沉,只知道看着电子设备麻木长大。”
“人类已经忘记了,只有最强大的,最具有生命力的种族,才能在这个地球上一直繁衍生息下去!”
Father布道一般的说辞,让小K完全听不下去。
“够了,闭嘴。”
小K低喝道:“我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当初裴家……”
“哦,原来你是为了当初,裴家覆灭的事情?”
Father明知故问,嘴角边噙着森冷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