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裴家大宅里各房各院,都按照规矩早早地熄灯入睡。
小K也不例外。
不过他在洗漱后,还是不听话地跑到窗台边,就趴在高高的古老棂边,仰头看着天上大大的圆月亮。
“少爷,您怎么跑这儿玩来了?”
背后传来杜奶奶急促的叫喊。
小K并没有回头,而是指着月亮,傻乎乎地笑道:“奶奶,你看,那月亮好大,就像爸爸,它身边还有星星妈妈和星星宝宝。”
穿着素花短袖旗袍的杜奶奶,走到小K的身边,也看向天空。
“少爷啊。”
满头银丝的杜奶奶和蔼地笑道:“你看,这月亮旁边可不止一个星星宝宝哦,所以月亮爸爸有很多的孩子呢。”
“是吗。”
小K有些睡意了,迷迷糊糊地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杜奶奶,我想妈妈陪我睡觉。”
“这可不行。”杜奶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容隐晦:“月亮爸爸有那么多星宝宝,少爷难道不想多几个弟弟妹妹陪你玩么?”
“弟弟妹妹?”小K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好像可以唉。”
“嗯,这就对了。”杜奶奶牵起他的小手,高兴地说:“爸爸妈妈一起睡,才能有弟弟妹妹陪少爷玩啊。”
“是吗?”小K一边跟着杜奶奶走,一边脑袋点点,声音低了下去:“呜,那弟弟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快了,快了……”
两个小时候,一束邪恶的火光,最先从花园里烧起。
不一会儿,裴家的祠堂、院落、粮库、厢房等等,全都同时燃起熊熊烈焰!
火光将整片的老宅上空,照得一片血红。
小K在睡梦中被杜奶奶抱起,颠簸着迅速往宅里的密道逃。
“杜奶奶,现在几点……”小K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小声地嘟囔着,却被眼前这火光冲天的景象,吓得瞬间张嘴呆住。
火,到处都是燃烧的,不断发出巨响的火。
血,到处都是流淌的,不断蔓延的鲜血。
还有不少人发出的濒死的惨叫声,还有在火光里,不住挣扎的黑乎乎的人影……
小K呆滞的双眼里,慢慢涌出两行惊惧的泪水。
“爸爸……妈妈!”他开始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大叫,不断挣扎踢打:“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爸爸妈妈……”
可除了因火而爆燃炸裂的“噼啪”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小K把嗓子都叫破了,眼泪都哭干了,手脚就踢累了,可他的爸爸妈妈,依然没有出现。
杜奶奶手脚麻利地将他带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地窖里,反手就将上头的石盖封住。
“少爷,你听清楚了。”
虽然在黑暗中,小K看不到她的脸,但听着她不同往常的,特别冷肃可怕的声音,抽噎的哭声,一下子就堵在嗓子眼里,再哭不出。
“少爷,我不能陪着你了,我要出去,把敌人引开。”
“少爷,你也不用再喊族长和夫人了,他们已经……已经没了。”
“少爷,族长临别时嘱托我,托我告知您,从今夜起,您就是中鼎裴家的第二十九代族长,以后要肩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
“少爷啊……”黑暗中,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慈爱地摸上小K湿漉漉的脸,哽咽绝望道:“少爷,你要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
话音一落,杜奶奶直接推开石盖,一个健步就跳了出去。
小K马上趴到地窖边上,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杜奶奶把石盖封住,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喊:“不要,不要留下我,不要留下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啊!”
漆黑的地窖。
矮小的地窖。
冰凉的地窖。
里面那个幼小的孩子,双手抱着头,蜷缩在角落深处,发出人生中的,最绝望凄厉的惨叫。
场景一晃,又回到此时此刻,这满布废墟的平台上。
小K的话说到这,江采薇早已是泣不成声。
她眼睛都哭肿了,满脸满脖子都是自己纵横交错的泪痕。
她努力睁大酸涩的泪眼,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小K,她知道即便他没有哭出声,但眼睛里必然已是水雾泛滥。
她知道他即便没有因回忆而脆弱地弯下腰脊,但心里必然已是血泪成海。
她知道,她都知道。
江采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这一次稳稳地伸出双臂,没有丝毫的犹豫,上前几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小K!
机车服因这激烈的动作,而悄然落地。
她冰凉的纤臂,牢牢地箍住他窄紧的腰腹,头抵在阔背上,抽噎着大声说:
“我曾经,曾经也偷偷的想过,像你这般的人,以前的过往必然很不如意,你也不会同任何人提起。”
“所以……所以我也只是这么短暂的想过,也不会主动询问你,去揭你的伤疤,可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
江采薇狠狠地闭紧双眼,又是两行热泪流下,滴进她的脖颈里: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流泪,可我就是想哭,想哭,想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
“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她抽泣了一下,接着说:“我从小父母就离异了,跟着乡下的奶奶长大。父母之后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渐渐的,也不来看我,也不给钱,全靠奶奶的一点积蓄养活我。”
“后来,在我十岁的时候,奶奶也去世了……我就跟着秀秀,通过驱鬼算卦等事情,赚点小钱,勉强维持着生计,大多数时候,真的穷得叮当响……穷到一餐泡面能分开吃三顿,穷到大雪天房间没暖气,不停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跑上一整夜……”
江采薇咬住下唇,痛心疾首:
“但哪怕我穷到去要饭了,我也再没找过我的亲生父母,我觉得他们早就死了,在抛弃我的那天,他们在我的心里头就彻底死了。”
“我有时也感慨命运的不公,觉得自己太悲惨了。同龄的人大多数都只用享受青春,还能使小性子跟父母吵架,可我……我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可听了你的过去,我只想感谢上苍,好歹让我能平平安安,没大病没大灾的活到现在;好歹我还有奶奶和秀秀如此地关爱我;好歹我还能加入特异组,能遇见你……还有郭伟他们。”
“好歹我从未放弃过自己,一直努力坚强地活着,好歹……”
江采薇说不下去了。
她再次低头,全身颤抖痉挛着放声大哭,直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崩溃,哭着往地上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