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整整十日了。风瑾已经十天没有见过神晟曜，整个人已经从游魂到了死魂的境界。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心里对于自己的胆怯恨得要命。明明想要得知对方的位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偏偏她连探查的勇气都没有。就算见了面，她和他能说什么？
一想起那晚神晟曜对自己的那声尊主，风瑾心里就觉得瓦凉瓦凉的。其实阎九说的话也有道理，她真的是作死。本想装着失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的情谊故作不知。以为这是能够维持关系的最好办法，哪里想到会弄巧成拙？到底是她畏惧踏出那步，还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一日。
“这已经入秋，天气寒凉，仙师这般站在风口当真不怕得了风寒？”顾瀚玄服下解药后身体大好，经过几日调理，面色已经和那日初见大有不同。
风瑾靠在桥边，视线转向他，“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我就不送了。”言下之意，能滚赶紧滚，别在这里碍事。
顾瀚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话说这里是他的东宫，怎么这位比他还像是个主人？叹了口气，顾瀚玄把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这是仙师要的灵犀果。”
“哦。”风瑾应了一声，接了过去后，再也不吱声了。
莫名觉得尴尬，顾瀚玄无奈地笑了笑，问，“前些日子父皇同我问起仙师您，似乎有意见您一面。正巧一会儿我要入宫，仙师觉得呢？”
“不去。”风瑾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顾瀚玄：“……”这拒绝的委实太快了。
虽然被拒绝有些失面子，但太子殿下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很快重整了面色，微笑道，“神仙师也会去宫里。仙师这几日见不到神仙师难道就不想见见么？”
听得他这话，风瑾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对方笑意盈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脸，风瑾忽然有些不爽，偏开头道，“笑得真欠揍。”
顾瀚玄：“……”他这可真是无辜。
“不过……”话锋一转，风瑾掩唇咳嗽一声，眼神有些飘忽，双颊隐隐翻上红晕，“既然晟曜在宫里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一趟好了。”
别扭！真的太别扭了！说一句想见就这么难么？顾瀚玄都忍不住在心里诽谤起风瑾。
纵然风瑾面上装得再淡定，可进了宫那四处飘忽的眼神怎么看都很焦急。顾瀚玄忍不住说，“一会儿就能见到了，仙师不用着急。”
“……我没。”风瑾攥紧了手中的扇子，嘴上说着没有，但语气却并不想那么回事。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风瑾。
顾瀚玄笑了笑，抬头朝前看，然后抬起手，“那不就是。”
顺着顾瀚玄所指，风瑾看到了坐在亭中的神晟曜。亭中的人委实不算少，除了和顾瀚玄长相相似的中年人外，还有站在一旁的侍从婢女，但最让风瑾注意的，是坐在神晟曜身边的豆蔻少女。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少女笑颜如花，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顾瀚玄自然也看到了，暗叫不好，转头看向风瑾，却发现她神色虽然有些呆愣，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但越是平静，越是让顾瀚玄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
父皇，你这是整得什么幺蛾子？
“父皇。”顾瀚玄和风瑾举步走了过去，他微微向顾听寒施礼。顾听寒真笑着，抬头见是顾瀚玄，立刻热络道，“玄儿来了，快坐快坐。”而等他想要招呼风瑾的时候，却见风瑾置若罔闻地走到了一边坐下。
瞧着风瑾坐下的位置，顾瀚玄不禁在心里捏了把汗。这人是多想见神晟曜他是知道的，可现如今他却坐到了离神晟曜最远的位置，怎么看都是因为他六妹。
顾听寒也没想到自己想见的仙师脾性这么古怪，尴尬了一下，却也不敢怠慢，只得说了句，“仙师平日不大喜欢出门，朕就请了神仙师进宫，多有怠慢，还望仙师恕罪。”
风瑾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神晟曜。正巧神晟曜也看着她，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可风瑾如今心头思绪烦乱，看着他身侧的少女神色越发冷峻，冷笑了声，道，“无事，挺好。”
顾听寒：“……”他这是说错了什么？怎么仙师的语气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神晟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身侧的顾志婷打断，“神仙师，你说我都讲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不给我点反应啊？”
神晟曜缄口不语，只是看着风瑾。可风瑾无动于衷，他不禁垂下了眼，心里很是后悔。若是那日他没说那些话就好了，也不用见面如此冷漠。这些时日他想了许多，越想越是后悔。她是失忆了，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才认识不久的人，他怎么能因为那点事就和她划开了界限？
他也想去找她，可就怕她对他避而不见。挣扎着，犹豫着，这才听顾瀚玄说风瑾进了宫，这才跟着过来，绕着弯见她一面。哪知道，见面竟是如此尴尬。
被请来的两人都不说话，连带着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顾志婷都觉得尴尬。顾瀚玄接到顾听寒的眼神示意，于是小声同风瑾道，“仙师，神仙师可是听说你在宫里才过来的。”
虽然顾瀚玄说的是实话，可在风瑾听来实在是不真实。这些日子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概率有多大，可她偏偏一面都没见过。除了神晟曜在避着她这个可能外，她找不到其他解释。既然他都诚心不见了，怎么可能因为她就进宫？
见风瑾面上毫无波动，顾瀚玄再次确信自己这次是弄巧成拙了。只怕这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不是一言两句就能讲清的。
顾听寒左右看了看，打起圆场，“朕听宇文帆那小子说仙师来皇都也是办事情的。不知道现在事情办得如何？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朕绝不推脱。”
“事情已经办妥了。”风瑾微微颔首，“在皇都逗留几日就该重新启程了。”
神晟曜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什么时候办妥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风瑾看了他一眼，只朦胧不清地解释了句，“早些日子。”这句话就差没把不关你事的意思直接表达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搭了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顾志婷觉得风瑾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自己，看得她背后直寒。不由自主地挪了挪，可稍微靠近神晟曜，她就觉得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冷了。
顾瀚玄咳嗽一声，“婷儿，你之前答应了母后去赏花，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去找母后了。”
“皇兄说的是。”顾志婷蹭地站起身，同顾听寒和顾瀚玄告礼后，转身离开。
随着顾志婷离去，亭中的气氛这才稍稍回暖。顾瀚玄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庆幸，果然这位的心情是和神仙师挂钩的。刚才那会儿，差点没把他们冻死。
“仙师的本事朕已经从宇文帆那里听来。”顾听寒说，“仙师这般本事，不知师承何处？”
“不提也罢。”风瑾根本不想提这些往事，一时间亭中的气氛又降至了冰点。
顾听寒：“……”怎么接连提的几个话题都这么接不下去？到底要他怎么说才算好？
“其实本宫和父皇都一个疑惑，不知仙师可否替我们解答。”顾瀚玄问。
风瑾微微点头，“讲。”
“我三弟身边的那个人您也见过，为何当初断言不让本宫用三弟送来的东西？”顾瀚玄犹豫了一下，又道，“其实不瞒仙师，自从三弟找了那位奇人回靖国，皇都就总是发生一些怪事。”
“比如？”
“皇都之内总有人中蛇毒，宫里更是因为蛇毒死了不少人。”
风瑾哼笑了声，“这是当然，你三弟找来的可不是人，而是条修为上千年的噬心蛇王。”跟着这位蛇王过来的蛇族恐怕也已经将这皇都当做了窝，想要把他们赶出去可不容易。
“竟是妖！”顾听寒听得便吓得把手边的茶盏打翻了，“难怪这几日总觉得宫里气氛不对。”
“所以我当时中的毒是妖毒……”顾瀚玄喃喃道。想清了前因后果，顾瀚玄问，“仙师，你能对付他么？如果再这么放任下去的话，整座城都会变成蛇窟。”
所以演变到最后，她除了给太子解毒还得包下除妖的任务么？风瑾没说话，只是整个表情都透着嫌麻烦的意思。
“……帮帮他们吧，整座皇都那么多人，那么多条人命。”神晟曜于心不忍。
就算再多，人命生死天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因果循环，一旦承受必有因必有果，他现在连仙躯都不是就敢到处施恩，真不怕到时候吃不了好果子？！
风瑾气得说不出话来，嗤了一声，起身离开亭子。
“这……是什么意思？”顾瀚玄一头雾水。
神晟曜倒是有些明白，“大抵是接受了。”说罢，他朝风瑾追了过去。
顾听寒看着神晟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顾瀚玄，“玄儿，这二位的关系……”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婷儿又没做什么，为何怀仙师死命地盯着她？若是一见钟情就罢了，可他发现这位是巴不得婷儿离开。与其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想让婷儿离神仙师远些。
顾瀚玄尴尬地笑了笑，“仙师们的事孩儿也说不准。”就算是神仙也各有喜好，就算喜欢男人也应是常理之中……大概吧。
那边，神晟曜追上风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阿瑾……”
风瑾甩开他的手，微勾唇角，笑得有些嘲讽，“怎么？不叫尊主了么？”不是喜欢和那什么公主坐在一起么？他怎么不去找那劳什子公主，找她做什么。
神晟曜一噎，眼神黯然，“你生气了。”
“我没气，我气什么？”风瑾被他这么看着，心头越发烦躁，“你说的很对，你我就是上下属的关系，所以没必要叫得那么亲热。以后就叫尊主吧，我还挺喜欢的。”说完，风瑾就要转身离开。
“阿瑾！”神晟曜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语气有些无奈，“我想我们得好好聊聊。”
“我没什么要和你聊的，你给我放手！”风瑾挣扎着，却还是被神晟曜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