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偏头,撑着下巴看着他:“你说我要怎么做?我要把我的身体拿回来。只要我的身体回来了,其他的事情,我都无所谓。你要报仇也好,你要争权夺位也好,我都管不着。”
苏流云松了口气,一摊手,冷冷道:“可我也不知道怎么换回来。你以为我想用你这幅身体吗?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秦臻被他气得猛然站起来,恨恨道:“好看就是一个大长处了,能生得像我这样美丽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要怎样?!”
苏流云讥讽道:“没有追求!”
秦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咬牙切齿道:“管你呢!你又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爱美是天性吗?!反正,我要把我的身体换回来,绝不能让你拿我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苏流云嫣然一笑,耸耸肩:“你要来拿就自己来拿,我又没说不许。”
秦臻气得差点背过去。她恼恨地说道:“苏流云,你知道楚国老皇帝马上就要死了吗?”
她气得牙痒痒。
苏流云却是一愣,神色微微慎重,慢慢地说道:“他已经将死了吗?”
他的神色略带复杂,眼里有些黯然。
秦臻这才想起来,苏流云该是楚国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无论如何,楚国老皇帝总归是苏流云亲生父亲,虽然不是什么好父亲,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可是当着苏流云的面这样说,实在有些不好。
她讷讷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只要楚国老将军一死,你作为和亲公主,死期也就到了。你现在使用的我的身体,不管怎样说,我还是希望你能为我多考虑考虑。”
她的话语已经松了很多,原本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现如今声音都放缓和多了。
苏流云看着她,神色难辨,半响才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要用你的身体去冒险。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个人逃走,用我的身体活下去。我是不计较的。”
秦臻一愣。
苏流云看着她,心里某个柔软地方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只得默默叹息了片刻。
这个秦臻,虽然生起气来像是只发飙的母老虎,可是温顺起来,又像是懵懂天真的小猫。这样柔软而傻不拉几的性子,倒真有些讨喜。
秦臻却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盯着自己,又说了这样的话,当即有些犹豫,半响才说道:“可我是个女儿身,我不可能用着你一个男人的身体去苟且偷生。”
苏流云默然,谁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处境,但是现如今谁也不可能撇下谁。
秦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苏流云见她这般郁闷,慢慢开口道:“如果真的能找得出换回身体的法子,我立刻跟你换回来。可是现如今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配合着演下去。你若是真的害怕我身死,我也无话而说。只是我决定要做的事情,哪怕是换个身体,也该继续的。”
秦臻白了他一眼,半响才颓然地出声道:“唉……眼下这个样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日我过来找你,是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等过两天,楚意辞让我护送你过去觐见楚国老皇帝,到时候你可别露了馅。说起来,现如今你也不怎么会跳舞,一个月之后便是楚国庆典,楚意辞可是明说了要让你去上台跳舞。你想要怎么办?”
苏流云慢慢道:“我知道。我本来是想在楚国庆典前就解决这一切的。但似乎目前看来,不太可能。”
秦臻翻了个白眼,呵呵一笑:“这么快的时间你就想解决了楚意辞?你是不是没睡醒?他可是一国皇帝啊!”
苏流云眼里划过一道精光,慢慢地说道:“他是一国皇帝,可是他也是个人。只要他死了,皇位总归是要落到别人的头上。现如今楚国的皇子们死伤殆尽,唯一剩下来而且拥有皇族血统的人,就不过是我了。”
他紧紧地盯着秦臻,像是在发誓一般,沉声道:“也是时候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我这一生沙场征战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曾猜测过柳相和楚意辞的动机,最后才会葬送了那么多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倘若不能报仇,那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里燃着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这江山,要这皇位,要用鲜血去祭奠,慰藉我战死沙场的将士之灵!哪怕是再死一次,我也不会对不起那些九泉之下的兄弟!”
秦臻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有体会过那些家仇国恨,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对他的愤怒和复仇之心置喙。
她颓然地叹息道:“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国恨家仇,我只想活下去,难道活着不好吗?”
苏流云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始终只是一个局外人,我没有将你拖进这复仇计划中的意思。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秦臻仰起头看他,眼眶微微泛红,忧伤地摇头道:“可是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
苏流云看着她,情不自禁心软了一刹,犹豫着说道:“我也想要将我自己的身体换回来。如果可以,只要你找到这个换回身体的法子,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可以将你的身体还给你。”
秦臻没再说话,她站起身来,低下头,像是竭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半晌才说道:“那好,既然现在我们被迫结盟,那就只能希望你信守承诺。”
苏流云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可他想起一事,还是问道:“那无忧的亲事,你想怎么做?我不可能娶无忧的,你这样做是害了她。”
他说这个的时候,神色分外严肃。
秦臻哼了一声,这个无忧郡主还真是人见人爱,这出身让人无可挑剔不说,不止楚意辞宠爱,就连苏流云都打心眼里为她着想。
真是让人艳羡。
她看了一眼窗外,说道:“那个之后再说。反正现在我们有更重的事情要做。走吧,该去见见太皇了。”
苏流云嗯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面走去。
秦臻一推开门,外面的沂南和二庄都吓了一跳。他们本是贴在墙上偷听,秦臻打开门出来,他两连忙站直了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秦臻剜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走吧,还看什么?”
她走过齐林的身边,看了一眼齐林和皓月,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斟酌着说道:“既然让你们保护公主的安危,那你们就留在她身边,切莫让她出了差错。”
齐林和皓月都点了点头,齐林看了一眼苏流云,低头说道:“属下并必定不辱使命!”
苏流云脸色有些微妙,他总感觉齐林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还是那么不对劲。
可秦臻现如今站在这里,他只能安慰自己,待到身体换回来就行了。
楚国太皇的寝宫在郁南殿,正北朝阳,修筑得分外气派。
隔了层层纱幔,床榻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一路上都是宫婢将他们引进来,大殿里珠宝金煌,绫罗绸缎纱幔轻扬。可是躺在这层层纱幔之后的人却是一个将行朽木的老人。
整个大殿里回荡着仿佛是拉风箱般的呼吸声,他的喉咙上似乎卡着痰,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吸气时呼哧呼哧作响。
秦臻被人领进门,站在垂幔前,心里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流云,眼看苏流云神色淡淡,垂眸不语,姿态更是娴静美丽。
自己的皮囊美艳不可方物,若是真的嫁了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她一想起来自己差点就是这样的结局,就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旁边侍立的宫人们都屏退两侧,立在垂幔两侧。
楚意辞似乎很放心他们,或许是放心秦臻现在表露出来的忠诚。左右里都没有侍卫在场,只有些照顾郁南殿太皇起居的宫女们来回走动。
那两侧的宫人们低垂着头,沉默地掀开三层白纱帘。
秦臻站在原地,却瞧见苏流云偏头和皓月说了什么。旋即,皓月和连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走进了白纱里面。
秦臻也赶紧跟了上去。
白纱里,床头坐了一个容貌娇艳的太妃。她坐在老皇帝床头,似乎是照顾他的起居饮食,瞧见两人进来了,当即起身朝她们行礼。
苏流云行了个礼,朝着那老皇帝盈盈一拜:“妾身平淑,见过陛下。”
秦臻也连忙行礼:“臣苏流云见过太皇。”
两侧宫人沉默地看着,连翘和皓月退到一旁。
那躺在床上即将入土的老皇帝睁开眼睛,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线,喉咙里声音微弱:“免礼……”
他作势挣扎着要起来,旁边那个侍立的太妃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老皇帝倚在床边,先看了一眼秦臻,喉咙里咳嗽声越发大了:“镇国将军现如今真是春风得意。听说孤的儿子放过了你,还封你为护国大将军……看来他还真是重情重义啊。”
这话一说出来,似乎他当初也是想要密谋杀掉苏流云的一员。
他讥诮而轻蔑地扫了一眼秦臻,咳嗽了两声,又将目光转到苏流云身上,打量了他几眼,见她容色倾城,身段风流,当即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慢慢地说道:“看来我那登基的皇儿还是孝顺,知道给孤送一个美貌的公主来陪葬,往后下了阴间,也不缺美人做旁侧作伴。”
他看着秦臻,嘴巴有些无力,半开的嘴唇里,嘴角涎水淌了出来。
秦臻看得差点反胃。
旁边苏流云却是沉默,他娴静地抬起头一笑,神色带了一丝悲切的意味,见那旁边的太妃将给他擦嘴,便伸手道:“让臣妾来吧。”
那太妃有些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帕子给他了。
秦臻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流云静静地走到老皇帝的旁边,老皇帝倚着床柱,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苏流云坐在床榻旁,将老皇帝扶住,稍微拉远了点距离,用手帕擦掉了他嘴角淌出的涎水,轻声说道:“臣妾早已听闻陛下英名,此生能侍奉陛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老皇帝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她说道:“你倒是有心。”
他勉强抬起手来,摸在苏流云柔若无骨的小手上:“孤不会亏待你的。”
秦臻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占了便宜,当即眉头一皱,忍着鸡皮疙瘩,走到苏流云这边来,义正言辞道:“还是我来吧,公主别累着了。”
苏流云拂手道:“不必,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将军呢?”
说罢,她将帕子叠好,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一副尽心尽力都要服侍老皇帝的模样。
秦臻被这么一说,只好傻愣愣地看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扶着老皇帝,想起刚刚老皇帝摸了摸自己的手,当即恨不得把那一块的皮都给削了。
太妃站在旁边,有些感激地看着苏流云。苏流云坐在床榻边,抬起头来朝太妃展颜一笑,说道:“太妃,你也累了,这里臣妾来照顾,你去休息吧。”
那太妃踟蹰着点了点头。她到底也是位年轻貌美的妃子,虽然明知道嫁给老皇帝免不了照顾他的命运,但是现如今有人肯代劳,自然是乐意。
她行了礼,便退下了。
秦臻有些不明白苏流云要做什么。
苏流云却朝她轻声说道:“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