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有些发愣，苏流云笑着看着她，容貌至美，眼里带着真真切切地悲痛。
可一眨眼，那悲痛便消失不见。来不及思考那一抹悲痛代表了什么，秦臻看着他还用自己的身体去扶着老皇帝，当即心生反感，忙不迭说：“还是我来扶着吧。”
她以为苏流云会依旧拒绝，却没想到苏流云放开手，让她扶住了老皇帝。
秦臻这下才是抓了糍粑的猫，一下脱不了手。没想到他说放就放，老皇帝一下倚在了秦臻身上。
秦臻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老皇帝浑身都有将死之人独特的味道，带着令人恶心的涎水气息，倚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涌。
怎么说放就放？不该推脱一下吗！
苏流云眼里带着一抹冷漠，还有划过的决绝，坐在床榻边。
那老皇帝被秦臻扶住，见秦臻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当即不乐意地咳嗽了两声，声音轻蔑道：“护国将军……咳咳，不过是我儿养的一条狗罢了，这里轮得着你说话么？”
秦臻支着两根手指提着他的黄色龙袍，很是痛苦地说道：“平淑公主，还是你来吧。”
苏流云嗯了一声。
秦臻连忙放开手。
老皇帝咚地一声摔回床榻，苏流云竟然没有接，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秦臻和连翘，皓月都呆住了。
老皇帝被摔得猛烈咳嗽了几声。苏流云坐在床头，那老皇帝挣扎了几下，勉强睁开眼睛，瞧见苏流云冷漠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重重地喘气，咳嗽着说道：“好一个护国将军，好一个平淑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来人！”
秦臻慌了，她走到苏流云面前，低声急切道：“你在干嘛？！”
旁边皓月和连翘对视一眼，两个人皆是震骇不已。
苏流云抬起头来看了秦臻一眼。
秦臻被他那一眼给震慑在了原地。
苏流云的眼里，陌生地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眼里风霜寒彻人心。眼神像是出了鞘的剑，青光白刃，让秦臻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
苏流云坐在床榻上，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秦臻近乎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刚刚那一眼，似乎是迎面泼来的冷水，将她心里浇了个透凉。
床榻上的老皇帝还在哼哼哧哧的喘气。苏流云沉声道：“皓月，连翘，你们听到了什么吗？”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被他的气势所震撼，忙不迭低下头，恭恭敬敬道：“没有，公主。”
白纱外，宫人们听不见老皇帝的细微呻吟声。
苏流云俯下身，凑到那老皇帝面前，像是催命的恶鬼一般，轻声说道：“陛下真是个风流人物啊，只是臣妾现在二八年华，就怕陛下吃不消呢！”
老皇帝惊疑不定，他躺在床上，咳嗽声在胸腔里一声又一声，沉闷不已。他脸上带着愤怒和迟疑，断断续续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楚国，你竟敢这样同孤说话……放肆！来人，来人把她给我……咳咳！”
苏流云掩唇一笑。
秦臻看得出来，苏流云就像是一条溪流，表面越是平静，下面越是惊涛骇浪。
在这个时候，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那老皇帝说着说着便咳嗽了起来。可惜他的声音太过微弱，无论怎样喊，都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苏流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你还记得苏洛玉吗，陛下。”
老皇帝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他咳嗽着说道：“洛玉……苏洛玉……你是她的什么人？”
苏流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伸手，给他顺了顺气。
老皇帝紧紧地盯着她，半响才慢慢地迟疑地说道：“你是洛玉的女儿？”
苏流云摇摇头。
老皇帝还是狐疑地看着她，半响才挣扎道：“是洛玉让你来见我的吗？”
苏流云还是摇头，他看着老皇帝，分外轻柔地替他整理好刚刚凌乱了的衣领，轻声道：“苏洛玉十年前就死了啊。”
老皇帝一愣，继而眉头紧皱，带了丝害怕的神情，盯着她的脸，说道：“那你为何要提起她？”
苏流云看了秦臻一眼，温柔地微笑道：“你就不问问她的事情吗？她好歹是你曾经爱过的女子，你不关心关心她吗？”
老皇帝不耐烦地说道：“你跟我提一个死人做什么？你都说她已经死了……咳咳，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苏流云眼里的笑意慢慢凝固了。
秦臻看见他的眼里最后一点温情都渐渐褪去，像是下起了大雪，寒得彻骨。
苏流云一指秦臻，对老皇帝说道：“你面前的这个护国大将军，就是苏洛玉和你的孩子。”
不再看老皇帝的神情，他自顾自地讲下去：“你将她逐出宫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身孕。苏洛玉千辛万苦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因为操劳过度，她年纪轻轻就去了。临死前，她还不觉得你有错，她一直以为你对她是有感情的，这一切只是迫于皇后所逼。”
“然后这个孩子成了孤儿，七岁流落街头，在垃圾堆里和别的孩子抢狗食。他被柳相收养，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被当做垫脚石，被楚意辞险些杀死，到如今，九死一生站在你面前。”
秦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连翘和皓月神色不一，尽管都是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两人却是眼神各自带了不同的复杂意味。
面对老皇帝震惊的目光，秦臻硬着头皮回望了过去。
可惜的是，老皇帝的眼里，有震惊，有疑惑，有怀疑，甚至是提防，但唯一没有的，是喜悦。
秦臻心中也是为苏流云的身世国过往叹息了一声。
更让她可惜的是，老皇帝并没有一丝悔悟的神情。
果然，老皇帝厌恶地看了秦臻一眼，继而不耐烦地对苏流云说道：“那又怎样？孤不曾强迫她生下儿子，也不曾强迫他走上战场，孤最多不过是将她逐出宫去可那又如何？就算孤当初愧对她们母子，那也只是过去了。人既死了，多说无益。再说，苏洛玉的事情与你何关？”
苏流云闭了闭眼睛，声音放得极轻，带了丝诡异，慢慢地说道：“因为我就是苏流云啊。”
老皇帝愣住了。
苏流云动作轻柔地捏住他的下巴，轻声说道：“既然不爱她，为何又要先一时宠幸，继而让她成为弃子任由自生自灭呢？如果不是你，我的母亲会郁郁而终吗？你早该陪我母亲下去的。”
老皇帝惊恐道：“你要做什么？你这是……唔唔！”
他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钳住他的下巴逼他开口，将那桌案上摆着的盘子一颗蜜枣用双指捻起来，塞进他的嘴里。
“多活这十年，就当是你赚到的。”
那老皇帝刚想一咳嗽，苏流云便抬起手，扣住他的喉咙，将蜜枣硬逼进了气管。
那老皇帝手指蜷缩，拼命咳嗽起来。他紧紧地抠着喉咙，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秦臻和连翘，皓月都吓呆了，几个人站在一旁，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老皇帝的身体尚在抽搐，苏流云推了秦臻一把，她才如梦方醒似的一哆嗦，苏流云沉声道：“看到的，听到的，都忘了！记住，太皇是被蜜枣卡死的！”
秦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脑子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片空白，心中除了震撼，已全然没有了别的想法。
苏流云一眼扫过去，眼里带了威胁，皓月和连翘连忙跪下瑟瑟发抖，摇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苏流云这才收回了目光，她看着床上还在抽搐的老皇帝，状似惊恐地哭泣着惊叫道：“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话语间，老皇帝已经不动了。
她扑倒在老皇帝身上，梨花带雨地大哭起来：“来人啊！快来人！陛下他快要不行了！”
外面宫人皆是飞奔而来，了“快去禀报皇上！”“叫御医！快叫御医！”之类的呼声此起彼伏。
秦臻脑袋里一片空白地出了宫门。
苏流云哭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地被几个宫女扶开。因着老皇帝的去世突如其来，匆匆赶来的楚意辞一时也乱了分寸，见苏流云跪倒于地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当即心烦意乱，让宫人扶着他下去休息。
秦臻脑袋一片空白，楚意辞问她她也是翻来覆去地说不知道，楚意辞瞧她神色，还以为是被老皇帝去世的事情打击到了，整个人才会跟丢了魂儿一般。
说来到也算情有可原。毕竟老皇帝也是苏流云的生父。
秦臻一脸茫然地回到了府里。事情发生地太突然。
在她走出宫门外那一刻，她看见被连翘和皓月搀扶下的苏流云哭得声嘶力竭，可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却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
秦臻打了个哆嗦，快步离开了皇城。
将军府里，沂南和二庄还在等着她回来。
秦臻梦游一般走进了大门。沂南和二庄见她回来，连忙迎过来。
可秦臻却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径直地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她像是丢了魂儿一般，一个人幽魂似的飘到了自己的房间。
沂南和二庄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
秦臻倒头就睡。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犹如梦中。
苏流云就这样简单的，就杀死了楚国老皇帝？
还是他的生父？
秦臻觉得，这一定是一场梦。
那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唇角勾起阴冷的笑容，站在人群里，和她遥遥对视。
冷得像是山巅之间的白雪，锐利如同出了鞘的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