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辞盯了她许久,才默认了这个回答,心里稍微宽慰了些,便也不再追问。
毕竟这一切都该是无忧自己的选择。
倘若真是让她嫁给了苏流云,那么苏流云有了江寒洲这一脉将门的辅助,哪朝要真是起了反心,怕是还不好控制。
既然他不肯娶无忧郡主,就说明他的确是没有反心的。
秦臻却不知道,自己这回答恰好遂了楚意辞的心愿。
楚意辞坐在她的对面,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旁边的歌姬们还在弹奏着琵琶。
见楚意辞不说话,秦臻便也不敢再开口。
沉默许久之后,楚意辞才开口问道:“再过不久,便要开皇陵。父皇也该下葬了。”
他忽然提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秦臻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意辞却是揉着眉心,颇有些疲倦地笑了笑,说道:“父皇去得有些蹊跷……不过他年岁大了,拖了这么久,去了倒是意料之中。倒是把我的计划全给打乱了。喏,朕倒也是也见过那平淑公主几面,倒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可惜却是秦国人,真是遗憾。”
秦臻默然。
听到这个差一点杀死自己的楚意辞谈论起自己的长相,总归是有点不舒服的。
楚意辞却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淡淡道:“罢了,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谈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天色也不早了,朕也乏了。你自己回府去吧。”
秦臻赶忙谢恩,跪拜了之后,起身离开。
这一趟进宫,算是有得有失。
根据楚意辞的反应,想来他该是拿到了那几页残卷,知道平淑公主的流云镯是苏洛玉所作。
但是他似乎只知道这镯子和玉佩是天生一对,并不知晓这玉镯和玉佩合在一起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既然楚意辞不知道,那就说明,那本书的最后几页残卷上,应该是没有写明这镯子和玉佩的持有者会身体互换的情况。
既然没有写明这个情况,自然是没有写出解决之法的。
秦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该哭了,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只能深深叹息。
喜忧参半啊!
从宫里出来之后,秦臻长叹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径直往宫外去了。
走着走着,四周的人渐渐稀少了。领路的人还在不疾不徐地带着她朝着一个方向去,过了几道宫门,前面再无人迹。
秦臻越发觉得不对劲。
四面再没有旁人。
前面领路的宦官还是那样一副浅笑的模样,卑躬屈膝,见秦臻停下脚步,他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容,问道:“将军怎么了?”
秦臻就是再迟钝,也是发觉这条路有问题了。
前面的宦官还是那样毕恭毕敬地看着她,秦臻开口问道:“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那年轻的小宦官听到他这样一问,微微愣了下,继而神色微妙地说道:“将军不认得这条路了么?”
她认识才怪了!
秦臻故作镇定,只是开口问道:“路倒是认识,只是你这个人,面生的很。”
宦官显然一愣。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秦臻,秦臻却是镇定自若,站在原地,只是遥望着他。
刚刚出来引路,其间换了三四个宦官,她算是一个都不认识。
谁知道面前这个宦官是要带她到哪里去。
只不过看上去,这个人似乎对她没什么恶意。
前面有人从廊坊里绕了出来。
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那年迈的宦官当即走过来,训斥道:“小夏子,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眼瞧着又换了个宦官,秦臻几乎惊呆了。
那老宦官一脸人精模样,朝秦臻点头哈腰道:“将军这边请。”
秦臻有些迈不动步子。
这些人似乎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毕竟是皇宫之中,又是她不认识的人。谁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呢?
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吧?
秦臻咳嗽了一声,说道:“将军府里还有些事情……”
说罢,她朝那老宦官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个你懂得,给我行行方便的眼神。
那老宦官倒是被她这幅模样给惊到了,犹豫了片刻,半响才踟蹰着说道:“将军……邱公公等候已久,耽搁不了多久,不过将军若是有事,那老奴就带将军出去吧。”
竟然是邱公公找她来的啊?
秦臻当即一笑,点头道:“我刚刚想起,将军府里的事情倒也不怎么急。”
老宦官一噎。
他也不再多说,只是一展袖子,伸手道:“请。”
邱公公在前方等着她。
他的神色很是焦急。
见到秦臻出现,他当即迎了过来。
秦臻见到邱公公这幅模样,还有些诧异。
邱公公手里握着个锦囊,见到秦臻过来了,当即左右望望,瞧见四下无人,立刻朝着那带着秦臻过来的老宦官说道:“罗老弟,你去四周瞧着,可别让人瞧见了。”
那老宦官立刻点点头,退下了。
邱公公手里握着锦囊,看着秦臻,当即开口道:“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找你过来,是为了做笔交易。”
秦臻倒是有些稀奇,他跟自己有什么交易要做。
邱公公手指紧紧地攥着香囊,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将军昨日里去过天地鉴宝阁了是吧?”
秦臻听他这样一说,当即警惕起来,点头道:“是,我听说邱公公之前也去过了。”
秦臻微微眯起眼睛。
已近傍晚,天上火烧晚霞,浅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身上,四周花草树木的影子带了些倾斜,像是鬼影森森。
邱公公站在她的面前,半响才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将军想要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手里的锦囊。
秦臻起初还是有些不解,但是瞧见那个锦囊,脑袋里闪过一道灵光,当即问道:“流云双环?”
邱公公点点头。
说罢,他将锦囊揣进怀里,秦臻当即两眼放光,激动地默默道:“难怪楚意辞只知道流云双环的来历却不知道流云双环的作用,敢情是因为这邱公公从其中做了手脚……”
她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邱公公看着她略带欣喜的眼神,淡淡道:“将军救过小栗子一命,为了还将军这个情,老奴便将那劳什子流云双环的残卷上的作用和来历那一点给撕了下来。”
秦臻忙不迭点头,抿唇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当初救小栗子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错打正着,竟然让邱公公因此撕下了那两页残卷上的一部分,让自己和苏流云逃过了一劫。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么?
秦臻欢喜过甚,邱公公却是神色淡然,开口道:“将军可别欢喜的那么早。老奴说过了,帮将军撕下流云双环的作用那一点,不过是因为报答你救过小栗子的恩情。但是,如今将军想要得到这条撕下来的纸张,可就得付出点代价了。”
秦臻心里激动地恨不得扑过去将那锦囊拿到手。
但是瞧着邱公公一副警惕的神情,秦臻清了清嗓子,装作一副凌然无畏的神情,淡淡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邱公公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开口道:“我要你答应,将小栗子找回来,封他一个官爵,让他一辈子荣宠无忧。”
他的眼里精光闪烁。
秦臻看着他,想了想他的要求,倒不觉得怎么难,只是有些违背她的所想。
她思索了片刻,半响才说道:“邱公公,将小栗子找回来是易如反掌,但是要让他加官进爵,怕是有些难。”
瞧着邱公公望着自己的眼神,秦臻吞了口口水,认真地说道:“官场如战场,邱公公在这之中混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吗?何况伴君如伴虎,邱公公真的希望小栗子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生活?”
邱公公没说话,半响,他才掀了掀眼皮,说道:“将军还是有些智慧。若是我这样提了要求,将军便干脆的应了,倒才是让人不可相信。”
秦臻心里暗暗庆祝了一声。
邱公公依旧是隔着远远地瞧着她,问道:“那将军如何保证小栗子这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生活安康呢?”
秦臻听着他这样问,顿时心里一抹自豪,当即爽朗一笑:“用不着向你保证,如果我真是那种不可信的人,就不会因为一时好心救下小栗子了。倘若我是出尔反尔的人,也不会冒着被柳石人发现的风险,派我的属下去将云霞她们带走,赠给小栗子金银珠宝,让他们远走高飞了。”
有时候,她的善意,还是得到了好结果的嘛!
邱公公瞧着她,许久才叹了口气,将那锦囊从怀里掏出来,扔给了秦臻。
那锦囊没什么重量,轻飘飘地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秦臻的面前。
秦臻本想一把接住它,结果自己不太会功夫,出手也太慢,眼瞧着那锦囊错开自己的手,落到了地下。
这下两个人都尴尬在了原地。
邱公公也是一脸无语地看着秦臻,秦臻脸皮发烫,弯下腰捡起那锦囊,辩驳似得低声说道:“我只是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暗器,万一有暗器,我接了,岂不是要伤到自己?”
邱公公很是无奈地说道:“将军,没接到就是没接到,没事,老奴不会说出去的。”
秦臻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当即只觉得耳根发烧,当即捡起锦囊,点头道:“恩恩,别,别说出去就行。”
邱公公叹了口气,拍了拍手。
那被唤作罗老弟的年老宦官当即过来,朝秦臻一伸手:“将军请往这边走。”
秦臻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脸上臊得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臻一溜烟回到了将军府。
她如获至宝,当即回到了将军府,便下令将大门关好,将二庄,沂南都召集了起来。
将军府关得严严实实,秦臻这才一脸傻笑地坐在席上,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
二庄和沂南瞧见她这样一幅兴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傻了。
秦臻欢天喜地地将锦囊解开,小心翼翼而充满虔诚,认真地朝着面前的沂南和二庄说道:“看!”
里面掏出来一寸大小的残缺纸片。
二庄有些诧异,拿在手里,瞧了一眼,当即色变。
沂南心里好奇心大起,看见二庄表情,心里难耐,也凑过来看。
秦臻笑得前俯后仰,在马车上她就瞧过了里面的内容。
虽然这残卷上面的篇幅有限,但是秦臻还是从这里面可以明确到,他们现如今这种状况是可以解开的。
只要有办法可以将身体换回来,其他的还怕什么?
沂南凑过来看,细细地瞧清楚了上面的字,当即一拍手,喜不自胜道:“将军这是从哪里找到的?不是说被楚皇拿走了吗?”
秦臻兴奋的脸上尽是笑容,她拍手道:“你们记不记得,我曾经让你们帮忙劫走的一批歌姬,就是送到秦国去的和亲歌姬。”
沂南和二庄连忙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是现如今瞧见这残卷在秦臻手上,两人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气。
秦臻故作神秘地说道:“那批美人里面有个叫云霞的,是之前跟在我身边的小栗子的心上人。我将云霞送走,又将小栗子送走,这无形间就给了他们一个莫大的恩情。而上次领旨去天地鉴宝阁翻找这个残卷的人,恰好就是小栗子的父亲,如今的内监总管邱公公!”
沂南和二庄惊呆了。
秦臻一拍手,笑得极为欢喜:“你们说,巧不巧!”
沂南和二庄对视一眼,欣喜若狂,当即将那一张残卷递还给秦臻,兴奋道:“将军和公主真是吉人天相!”
秦臻现在看谁都是好心情。
二庄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去告诉公主一声!”
他急不可耐地出门了,沂南也是一个激灵,说道:“对!我也得去跟皓月说一声!”
秦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沂南当即起身离开,偌大的前堂,瞬间就只剩下秦臻一个人。
秦臻长舒了口气,这下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处逢了生机。
她将手里的残卷拿出来,像是梦呓一般,往下看了看,脸上情不自禁也染上了一抹红晕,满脸期盼。
当初这个流云双环是否出现过这种情况,苏洛玉将观察来的记录也都记在了这个残卷上面。
这残卷上面描写的不怎么完全,但是也足够了。
秦臻低声念道:“秦国商人……张氏晨思……”
这残卷上写了,张氏晨思和苏洛玉合力打造了流云双环,并且将其中的流云玉佩留下,赠与了苏洛玉。
而苏洛玉在察觉这个流云镯和流云佩具有魂魄转移的异术之后,将第三页书卷上写满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法子。而后张氏晨思离开楚国时,得了那第三页书卷,并且带回秦国。
看这个样子,还是得回到秦国去找才行。
秦臻当初得到这个镯子的时候,年纪还小。
不过她也是隐隐约约记得,父皇曾经获此珍宝,本来是将要这玉镯赠给母妃的。只是母妃平时里得的赏赐也够多了,便同父皇说,将这玉镯送给了年纪还小的秦臻。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秦臻抹下自己的流云玉佩,放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这玉佩材质细腻,触手温润,里面雕刻着的白玉兰花栩栩如生,空芯的镯子里,白雾流淌,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与她从小相伴长大的手镯,还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