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易礼听到声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向她,“嗯?”
方知许见着平和的牧易礼,轻轻咬唇,“你,李大哥,你真的是……”皇上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不知道为什么,方知许就是觉着牧易礼和众人口口相传的皇帝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牧易礼正义,阳光且胸有沟壑,脑海深处的皇帝却是狭隘,残暴……她实在是不能将这样的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牧易礼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有些复杂的方知许,眼睛弯了弯,“我是谁重要吗?”
“不论我是谁,你只记得你认识的是李一沐就是了。”牧易礼声音很轻,但方知许听着眼神却是一亮。是啊,不论牧易礼是谁,不论她的身份有多高,在她身边,牧易礼永远是那个倾囊相授的李一沐。
“我知道了,李大哥。”心里的石头放下来,方知许缓缓勾唇,声音阳光明媚了许多。与之前困扰萦绕的时候派若两人,也与之前拒绝衙差的时候派若两人。
见她想通了,牧易礼回以一笑,放下了帘子,马车慢慢的往前走去。方知许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她才轻轻一笑,转身往里走去。
走了没几步,就见衙差们围了上来,“方姑娘,你和皇上是怎么认识的呀?”
“方姑娘,看你和皇上似乎很熟啊?”
“方姑娘……”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的传入耳中,方知许先是微微皱眉,随后又缓缓一笑,轻轻眨眼,“皇上,我并不认识什么皇上呀?你们搞错了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一愣,随即就有好事者冷笑一声,“方姑娘,你莫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吧,皇上刚才可是和你一起出门的。”
“就是呀,方姑娘,你不想说就算了,也不能糊弄我们呀。”
“可不是,方姑娘,我们可都不傻。”
冷嘲热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方知许慢慢的顿住脚步,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微微一笑,“你们说的不错,我就是不想说。”
她的声音很清淡,也并不高,但却成功的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去。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有人还是不甘心的张嘴,想要说什么。
就见方知许的眼神直接扫了过来,“我还要工作,实在是没有办法在这里陪着众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话说到这里,方知许声音又是微微一顿,“要知道,皇上可是很关注这个案子的。”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方知许,只见后者缓缓勾唇,“哦,不,是皇上关注着每一个案子。关注着每一个百姓的生活。”
“所以,你们不要打扰我。”
话音落下,方知许的脸色恢复如常,脚步不停的向着停尸间走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人身上的伤势死前造成的还是死后造成的呢。
哪有功夫在这里应付这帮无聊的人。
皇帝走了,方知许也走了。一群京兆衙门里的衙差们聚集在大门口久久无语,然后看了看两人离开的两个方向,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哄而散。
章如海看着微微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的牧易礼,神色有些复杂:“皇上,你……”他跟在牧易礼身边的日子最长,他清楚的知道牧易礼会什么,不会什么。实在是不知道牧易礼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剖尸了。
这让章如海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他看着牧易礼,嘴巴又动了动,神色很复杂,甚至于眼睛的深处藏着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恐惧。
第一次,他明明白白的感觉眼前这个人既是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皇帝,但又不完全是她。
“嗯?”牧易礼的目光落在章如海身上,轻轻的笑着,眼睛黑亮黑亮的犹如天边的星星一般耀眼。
看着这样的牧易礼,章如海一时间似乎什么问题都问不出来了。他呆愣了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小粉手帕来,轻轻的在眼角摁了摁,“皇上,您真的长得实在是太像皇后娘娘了。她要是看见现在的您,一定会欣慰的。”
……陈词滥调!牧易礼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飞给章如海一个白眼。这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只是皇上,您身份贵重,怎么就学得了这么一手,低……”低贱两个字章如海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含糊的绕了过去,“剖腹办法来?”
这话一出,牧易礼登时就打起了精神来,这是章如海第一次怀疑她。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有些事出现第一次就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次数多了,就不好解决了。
牧易礼轻声一笑,“就是前段时间啊,朕不是有几次经常出宫,还没有带你么?就是那个时候学的。”牧易礼说着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一些事一样,“之前那些孕妇进宫的时候,朕就觉着那些太监的手法太过于粗糙了些,所以特意学一学。”
提起孕妇,章如海包括甘棠身子都是一僵,那血淋淋的场面似乎又出现在了眼前一般。
“没有想到这剖腹还是挺好玩儿的,所以朕就多学学。”牧易礼说的漫不经心,其余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白,按照之前牧易礼的性子,是真的会因为太监剖腹手段不好而去学习的。
章如海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神来,“皇上,您可以让别人去学啊。这剖腹实在是太不干净,实在是辱没皇上您的身份啊!”
这话说出口,牧易礼就看了过来,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善,“朕觉着挺好玩儿的,自己动手总比别人动手来的过瘾。”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有太多的机会去做这样的事。”牧易礼话语漫不经心的,章如海却是被牧易礼刚才的眼神一吓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缩了缩脖子,看向甘棠,甘棠却是神色已经恢复镇定。
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上,于她而言就等于已经上了贼船,你想要这个时候下船,怕是怎么也不可能了。
既然当初已经决定站在了牧易礼这一边,那么不论牧易礼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要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皇上,咱们现在回宫吗?”甘棠见章如海面色发白,心里不由的默默的同情了一阵,随即转过头来看向牧易礼,岔开话题。
回宫?牧易礼撩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就觉着回宫还有些早,但不回宫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回吧。”牧易礼放下帘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是有些想莫策的,可上午才见过,大家也都不是儿女情长的忘乎所以的人。她还是别黏人了。
皇帝的语气怏怏的,看表情就知道不是很想回宫。甘棠眼睛一转,捂唇一笑,“皇上,奴婢倒是知道有一处景致挺好。现在天色还早,皇上您若是不想回宫可以去看看。”
牧易礼听着这话眼睛一亮,“那就去看看吧!”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甘棠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时候的皇帝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平常时候她都表现的太过于睿智,太过于持重了。
甘棠转头冲着车夫说了一个地名,马车就调了个头,悠悠的向前走着。牧易礼靠在车壁上,莫名的就觉着心情很好。似乎她就是一只金丝雀似的,好不容易逃出笼子,怎么都不想回去了一般。
马车向南行驶,出了南城门,走了又一会儿的路才停下来。甘棠见马车停下来了,掀开帘子去看,见是到了地方了,就率先跳下了马车。
牧易礼下了马车,就觉着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山谷,谷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绿盈盈的,看上去春意更浓。
“这是奴婢小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有时间出来的时候就常来这里看看。”甘棠站在一旁,“也有许多年不曾来过了,倒是景致更好了。”
牧易礼闻言轻轻一笑,转过头来看了眼甘棠,打趣道:“说来,这还是甘棠你的幽幽谷了?”
幽幽谷?甘棠显然不懂牧易礼在说什么,睁着大眼睛疑惑的看向牧易礼。
牧易礼见状愉悦的一笑,“朕是说,看来这个地方只有甘棠你一个人知道了。”甘棠闻言赶忙摇了摇头,“这可并不是。现在这山谷都已经成了众人踏青的好地方了,很多人来,可并不是奴婢自己的地方。”
这倒也是,汴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口耳相传的,被人熟知也不是不可能。牧易礼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略有遗憾的叹了口气:“唉,朕还想着,若是就你发现的这个地方,就以你的名字给这里命名呢。”
甘棠一愣,随后抿唇一笑,“皇上,您可别拿奴婢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能以人名命名地名的,无不是对这个国家或者这个地区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她甘棠一介女流,也并无建树,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