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牧易礼高踞在龙椅之上,面色并不是十分不好看,台下的人或多或少都能从中看出什么不好来,早朝的气息一改前两日的轻快,大家都低着头缩着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牧易礼给点名了。
十二串旒珠之后,牧易礼的眼里一片的津凉,这凉气似乎已经泄漏到了这太朝殿的每一个角落,殿中的大臣不由的将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牧易礼的不快。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身边是章如海尖细但却格外洪亮的声音,牧易礼听见了微微撇头看他,如今的章如海虽然不似之前一般身子硬朗,但这段时间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声音响彻了大殿,低着头的众人用视线余光两边看着,见没有人往出跨一步顿时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今日的皇帝明显是心情不好,这早朝还是早点散了为好。
牧易礼看着这台下的一切,她轻轻的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冰凉换成了深深的嘲讽。这国家明明就还处在各种的纷乱和漩涡之中,可这些人却总是自欺欺人觉着现在已经很好了。若上头的人不发命令,就看好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手也绝对不往别处多伸一下,倒是都本分的很!
这么想着牧易礼目光又是一冷,她慢慢的张口声音稳重而冰凉,“众位爱卿既是都没本奏,那朕倒是有那么一两句话想说。”
“臣等恭听圣谕!”台下的声音倒是整齐划一的,牧易礼的眼角轻轻的动了动,然后努力抚平自己的怒气,“朕听闻,这近半月以来,南方的雨水量增多,已经连着十几日阴雨连绵,水平面也上涨了不少。”
这话一出大家的身子微微的一怔,然后低垂着头就互相看去,不明白皇帝这个时候说这些是做什么。这又与他们有何相干?
“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不过就是天要下雨,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牧易礼转了声音,在场的大臣们都不由的轻轻的点头,可不就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这哪里是他们能管的了的事!皇帝说这些干嘛?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明所以。
牧易礼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里的嘲讽和不满又涨了几分。她轻笑一声,“天要下雨,你们管不了,朕也管不了。可是这连日下雨之后的弊端,想来却是众位爱卿应该能想到的。”
“毕竟我国境内多雨,并且雨势一大必有洪灾!”牧易礼的声音骤然一冷,“洪灾过后是什么?百姓流离失所,衣食都会成为问题。众位爱卿可想到过这些?相应的部门可曾做好应付的准备?可曾有防范的措施?”
一个又一个的可曾问的这些大臣所有的话都不由的噎在了嗓子眼里,他们都瞪大了眼睛,想要辩驳可似乎又辩无可辩。
每一次都是灾后救灾,每一次都灾后重建。这天灾人祸的还能防范不成?
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说话,说话又该说些什么。所有的念头在众人的脑海中晃了一晃后又收了回去,继续低着头装死。
牧易礼自然也不会真的要这些人说些什么,她伸手从甘棠手中接过昨日那本奏折,“众位爱卿无话可说,可朕却还有话要说。”
“这杭州府连日大雨,水平面涨了半人之高。虞爱卿奉朕之命修建堤坝,可杭州府的官员竟然敢推三阻四的阻拦!这是什么道理,众位爱卿与朕说上一说。”
牧易礼话音落下,眸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就落在了王文昌身上,“王爱卿,说说看。这修建堤坝原本也是利国利民之事,这杭州府为何要阻拦?”
王文昌乍然被点名,先是一愣,随后眼里就流露出一抹苦笑,看来是自从上次之事以后这皇帝就盯上了他啊!
“皇上。”他横跨一步走出序列立于大殿的中央,他微微低头后背却依旧停止,手中的象牙笏微微向前一伸,“微臣认为,想来是连日的大雨对于修建堤坝无益。原本大雨就有可能会冲毁堤坝造成不可抵挡的灾难,若是这个时候修建堤坝,推掉原来的堤坝,然后再新建,这无疑是一项大工程,若是这个时候发生灾难,别说是堤坝,就是这杭州府的百姓都得遭殃。”
王文昌一字一句的说着,脑子不停的转动着,话说到这里他似乎更有了底气,“皇上,修建堤坝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这也要看天时地利。如今这样的天气确实是不利修建堤坝。”
“而且杭州府的堤坝自修建之日起至如今也并未发生过什么事故,想来这一次也能够安然无恙。”
话音落下他就不再说话,牧易礼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没说对也没说不对,片刻之后她转眸看向秦之茂,“秦爱卿,依你之见呢?”
“回皇上的话。”秦之茂站在王文昌的身旁,微微弯腰,“皇上,这杭州府的堤坝往年里没有问题不代表这个时候也没有问题。臣听闻自虞大人到了杭州府,杭州府的官员就多加阻拦,别说是推倒重建,就是维修也是不允许的。”
“老臣认为,许多用老的东西现在没有问题不代表日后没有问题,之前没有问题也不代表现在就一定没有问题。虞大人既是奉旨修建堤坝,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杭州府的官员们都没有阻拦的道理。”他说着话就感觉身后有许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唇角动了动苦笑了一声,张口继续道。
“毕竟虞大人身旁多的是精通水利堤坝之人,这是否需要新建,是否需要维修。如何新建,如何维修,怎么也是这些人比较清楚。”
牧易礼听着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既是大雨连绵,水平面上涨,许多平常人都懂的道理,那些精通此项的人会不懂吗?既知虞立聿是奉旨修建堤坝还敢阻拦,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怕是谁都不信!
“王爱卿以为如何?”牧易礼没有再接着询问秦之茂,而是将目光又投在了王文昌身上。这话一出口,王文昌只觉着自己面上火热,总觉着皇帝是意有所指。
“王爱卿也是身居高位多年,能够到今日这个地位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想来旁人能够想到的,爱卿自然也是可以想到。”牧易礼轻轻勾唇,眼里并没有什么好意,“爱卿说说看,这杭州府的大小官员缘何要阻碍修建堤坝的进度。”
王文昌只感觉自己的额头上似乎有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他身子伏的更低,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多了几分谦卑,“微臣愚钝,还请皇上赐教。”
牧易礼听着这话眼里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朕若是有想法自然也不会询问于爱卿你。”牧易礼转眸眸光又落在秦之茂身上,“爱卿又如何认为呢?”
秦之茂听着这话低垂着的头上闪过一抹苦笑,但话既然已经说到了先前的那个份儿上了,如今自然也不是他能够逃避的时候,于是他腰身也是再次弯低,“皇上,微臣认为这原因还需要派人细细的调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固堤坝,确保这一次大雨,杭州府可以安然无恙。”
老狐狸!牧易礼眼里闪过一丝不满,这人倒是懂得怎么避重就轻不得罪人!这个时候这样混淆她说话的重点就不怕得罪她?
“既是如此,那这调查一事朕就交于两位爱卿。”牧易礼眼珠子一转就张口慢慢说道,“这修建堤坝之事有虞爱卿在朕自然是放心,可这杭州府大小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无视于朕,这件事也十分重要!”
王文昌和秦之茂听了这话,第一次在私下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一抹苦笑。牧易礼也不理会他二人的想法,“两位爱卿即日启程赶赴杭州府,一来协助虞爱卿稳固堤坝,二来也给朕好好查查这杭州府。看看这些人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竟然敢抗旨不尊!”
牧易礼这话一出口,台下的人身子微微的一怔,这皇帝的话可是给这件事定了性质,明显的是要狠狠的追究了!
“既是众位爱卿无本可奏!退朝吧。”牧易礼话音落下率先就站起身来,身边传来章如海有力的声音,她在一片万岁的声音中大步走出了太朝殿。
待牧易礼走了,王文昌和秦之茂这才直起身子。王文昌抬眼看向秦之茂,眼里说过一抹讽刺,“多日不见,丞相的口舌似乎更加凌厉了不少啊。”
“彼此彼此。”秦之茂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慢张口。
王文昌被这简单的四个字噎了一噎,“丞相如今可是皇上眼中的红人,王某还得让丞相多多照顾了。”
“好说好说。”秦之茂呵呵的笑着,“你我都为皇上办事,自然都是要尽心尽力的。”
如今的秦之茂可真是一只老油条,轻易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去。王文昌盯着秦之茂,脑海中不由的就闪过刚才的一幕,那可真是让他下不来台啊!
于是他深深的看了秦之茂一眼,冷哼一声甩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