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生从皇宫出来的时候退还在打抖,他几乎是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然后在夜色中回到了府上。常乐生一下马车就钻进了书房,什么人也没见,只是悄悄的派人送了一封信出去,然后就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内静静的出神。
这自从修建堤坝这个提案提出来以后,他就发现皇帝对他的态度十分的诡异。之前早朝按照皇帝的性子,他还以为皇帝会像对待高坤一样将他放下来,可是就在他提着心许久以后皇帝根本什么都没做。而这次,皇帝也只是敲打了几句,就放他出来了。
只是皇帝看他的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这让他不得不警醒起来。尤其是从御书房中出来,还赐了一杯降火的银耳枸杞茶,这茶喝的他是心惊胆战的。
对于常乐生的忐忑不安牧易礼并没有多加理会,此刻她正安坐在窗边,手边是碧玉的棋子,这棋子触手生温在这沁凉的天气里握在手里更是让人感觉格外的舒适。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根本也没有什么心情下棋,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上,她怔怔的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想着虞立聿奏折里说的事,心头就仿佛有一团的乱麻。
“皇上,雨天天凉,您坐在这里可莫要着凉了。”甘棠拿了一块小毯子给她披上,然后默默的站在一边伸手给她添了一杯茶。
很多时候甘棠都是扮演着这么一个角色,有时候并不起眼,但只要你需要她就一定在。
牧易礼伸手拉紧身上的毯子,微微的叹了口气,“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到什么时候。这些日子以来汴京城也五日里有三日半是阴着的。”
“皇上,我国本就夏季多雨,有的时候别说是夏季就是冬季有些地区也是会下雨的。”甘棠声音轻柔,简单平缓的阐述着事实,“这天下下雨是我们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
牧易礼听着这话唇角轻轻的扯了扯,这对于重视农耕的古代国家来说,下雨与不下雨都不好。下雨多了容易发生涝灾,可若是雨少了,庄稼得不到雨水的滋润,收成少了,又会饿死人。
这可真是个两难的事。牧易礼又是叹了口气。
“皇上,王爷说了让您少叹些气,对您身子不好。”
甘棠这话一出,牧易礼登时只觉着半口气噎在了自己的嗓子眼里,什么时候这叹气也要有人管着了。不过……对于这甜蜜的负担她也实在是不能说什么,毕竟大家都是好意。
“你倒是现在很听他的话。”牧易礼转头目光就瞥到了甘棠的身上,甘棠脸色丝毫未变,“那是因为皇上重视王爷。”
她总能抓住话语的重点,牧易礼又是一笑,挑眉道,“我听说你父亲倒是有意将你许给莫策或者虞立聿?”
甘棠听着这话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眼底就是一片的平和坦然,“甘大人倒是的确说过这样的话。皇上应该记得,这嫁女一事,甘大人颇为心得。这朝中文武,怕是哪家都有甘大人送过去的女儿。”
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甘大人,然后又出言嘲讽,甘棠的心里是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如今要说这朝中谁家他送不进去女儿,怕就是王爷和虞大人府上了。他如今是看出奴婢在您面前还得几分脸面,所以想要攀高枝呢。”
“你这么说你父亲听着怕是要心寒了,也许他是真的为着你好,相中了莫策与虞立聿的人品呢?”牧易礼唇角的笑容未变,眼底的温度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张口轻轻的说着这些看似是事实的话。甘棠听着倒是唇角勾了勾,向来平和的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讽来。
“王爷和虞大人的人品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只是皇上,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别人人品好就适合出嫁的。”甘棠抬头眸光落在牧易礼的身上,眼底清澈中有着点点的无奈,“就如王爷。王爷人品贵重自然是好,可他的眼中是您。并非是这个世间的其他女子。别说奴婢不能嫁过去,就算是能嫁过去,奴婢会幸福吗?”
“奴婢是从您的后宫里出来的,如今跟在您的身边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后宫女子。您觉着嫁给王爷与这些后妃有什么差别吗?”
“所以呢?”牧易礼眼中闪过些许的兴味。
“所以奴婢不是不嫁,而是如果要嫁这夫君的人品自然是要看的,可有一样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奴婢,是不是真心。”甘棠慢慢的说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皇上,所以如果甘大人真的是为着奴婢考虑,那么他就不应该只是看着王爷与虞大人出众,而是应该看看究竟谁和奴婢门当户对,奴婢嫁过去是不是真的可以一生顺遂。”
“什么都没有考量清楚就擅自做决定,这是在害奴婢。”说着甘棠轻声一笑,颇为俏皮的眨了眨眼,“也就是奴婢跟在皇上您的身边亲眼见了王爷对您的痴心,否则也许奴婢真的会被甘大人说动也未尝不可。到了那个时候可真是要打脸了。”
牧易礼自然知道这话是甘棠在自我打趣了,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齐大非偶!如今的甘棠作为皇帝身边得脸的女官身价自然上涨,可若不是如此她只是甘平威府中的一个庶女,这样的身份面对莫策,怕是更加不可能!
“兰妃的身子这些日子可好了?”牧易礼也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原本这个话题也是刚才顺口提起的,如今该过去了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甘棠闻言立刻答道,“庄子上送来的消息,兰妃娘娘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了,也不晕了,可以下地偶尔走走了。就连小公主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牧易礼听着轻轻的松了口气,要说她觉着自己亏欠谁最多,那绝对是兰妃娘两无疑!
“这就最好了,如今虞立聿的奏折递了上来,朕自然要重视这件事,这几日怕是离不开京城了。过两三日如果兰妃身子大好了就悄悄的把她接回来,然后昭告天下吧。”
牧易礼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之上,“至于后宫中那些不安分的人也是该好好的敲打敲打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给朕办干净了,凡是参与兰妃事件的人,都给朕揪出来,严惩不贷!”
“皇上。”甘棠声音微微的一顿,牧易礼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轻声道,“皇上,谋害皇帝子嗣,这是要掉脑袋的。”
这些日子甘棠也算是看出来了牧易礼的心其实极软,即便有些人犯了大错她也不忍心要人性命。可这件事既然交给她来办,那自然是要按照宫规来处置的,如此一来那些人自然是跑不掉的。可皇帝的意思还是要事先确认一下的。
牧易礼闻言轻轻的吸了口气,眼里的光芒微微的暗了一暗,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就按照宫规处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之前是朕想左了。”
这个时候牧易礼就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自己妇人之仁是真的会害人的。如果早几次的事件她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出来,这些人再下手的时候自然是要掂量掂量的。可如今……
牧易礼轻轻的闭眼,希望还为时不晚。
甘棠得了准信,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后行礼,“是,奴婢一定不辱圣命。”
“你先下去吧,派人去庄子上准备接兰妃母子两回宫,记得一定要保密。”牧易礼摆摆手,“另外,主要还是要看兰妃母子两的身子,好好的询问太医,如果可行再回宫,如果不行,就再在庄子上住段时间。”
“至于宫里该布置的还是要布置的。”兰妃在外产子这事自然是不能流露出去的,即便宫里有些人已经知道了,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是。”甘棠乖乖的应下,牧易礼点点头也不再说话,眸光就落在了窗外,许久她才回转过神来。身旁的甘棠见状先她一步开口,“皇上,该安歇了,明日还有早朝。”
早朝?牧易礼微微一愣,随后赶紧反应过来,她都忘了!这么想着她赶紧站起身来,“那就睡吧。”话音落下,甘棠就招呼人准备沐浴等一系列事项。
等这些事都安置妥当也是半个小时以后了,牧易礼躺在床上,望着自己床顶明黄的龙纹床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从虞立聿的奏折来看,这杭州府肯定存在问题,这自然是个大问题。可这个问题与杭州府的雨势和堤坝相比又显得不重要了。
这雨势既然控制不了,那么也只能从堤坝上费心思。她这个时候必须要以强烈的态度站在虞立聿的这一边,有了她的支持,想来虞立聿还好办一些,否则……牧易礼轻轻的叹了口气,否则这可真是要寸步难行了。
只是这杭州府的问题差还是不查?什么时候查,怎么查,这都是一个问题!牧易礼伸手抓了抓枕头,翻了个身,一咬牙,查!必须查!还必须现在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