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河水并不是很凉,若是往日泡在水里还会有舒服的感觉。可如今外面是连绵细雨,河里是暗涛汹涌。但凡是下了水的人都是暗暗的叫了一声苦。
河工屏着气努力的在水中睁开眼睛,眸光落在堤坝的下半部分,他身子一动微微往下,手中的工具也落在了堤坝之上。
这堤坝外表看上去倒是十分的坚固,砖石也都是上好的,只是泡在水里时间久了长了许多的青苔。他微微愣神,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堤坝,水下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他到底是听的很清楚。
河工身子一动浮上水面换了口气,然后伸手拉了一下绑在身上的绳子,身子一动再次潜入水中。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入水眼睛就已经没有了刺痛的感觉。他凝着神来到了堤坝下缘地带伸手用手中的凿子轻轻的将堤坝侧边的一小部分凿开,然后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油纸来紧紧的包裹住后放进了胸口的位置。
一切做完之后,他才有了心思细细的观察这一块儿被凿开的堤坝的岩层。只见这堤坝表面用的是青石,缝隙也是用上好的材料浇灌而成。乍一看上去倒是好材料。可是事实上,这青石并不是很厚,只是大约半个手掌宽度,再往里就是混杂的暂时分不清楚是什么材料的泥土。
河工微微的愣了愣神,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怀里的油纸,轻轻的吁了口气,具体什么材料这还得需要他回去以后细细的研究。
如今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河工也就不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堤坝之上。他目光移动就看向了周围湍急的河水。原本他站在河面上看下来就知这其中暗涛汹涌的并不简单,如今深处河水之下,感受着这河水从身边湍急的流过。
此刻他就仿佛是浮萍一般,若不是他有着良好的水性,若不是身上还有一根绳子系着,怕是这会儿功夫早已经被冲走了。
他暗暗的吸了口气缓过神来,伸手拉了拉身上的绳子暗示要回去了。河工一动,身边的其他工人也是脚下一蹬向上游去。回程没有下来的时候容易,毕竟水压很大,河工屏着的一口气也到了极限,他伸手拽了拽绳子暗示上面的人拽他一把,可这不拽还好,一拽绳子才发现身上绳子上一点力道也没有。
河工暗暗的心惊,脑海中顿时就想到了莫策说的话。
按理说这绳子都是在下水之前就都检查过的,用的是最粗最结实的也是最适合在水下用的,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断裂!
他暗自里稳定了心神,努力的往上游去。所幸他也用了个心眼,之前气力保存的还不错。只是这河面上有堤坝,堤坝就要高出河面一米之上。他就算是费尽浮出了水面也暂时爬不上堤坝,事实上这也是乐观的想法,这河工才浮上水面,堪堪吸了口气,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就身子一软划入了水底。
此刻河面上已经乱成了一颗粥,如今主事修建堤坝的河工没了踪影,其余的工人都爬了上来只有他身子断裂没了动静,所有人都焦急的望着。
那副手见状也是一片的焦急,指了好几个河工,“你们下去去找找,务必要将大人带上来。”话虽这么说,可大家都知道河底是暗涛汹涌,这掉下去了也就是掉下去了,河水一冲,谁知道现在人还在哪里!
但这时候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那些个普通河工都是应了一声,然后就赶忙换衣服,衣服换好以后,他们就仿佛一条鱼一样的跃入水中。
此刻岸上还有虞立聿派给河工的护卫,那些护卫对视了一眼,有人悄悄的离开,有人状似着急的在岸上瞎转悠。
河工们入水,水中巨大的水压压得这些河工微微的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也只能看见黑压压的水,至于人影是一个也没有见到。
他们仿佛是鱼一样的在水中游动着,身上的身子也越拉越长,直至这绳子绷直了,再也游不动了,他们这才转身往回游去。
“怎么样?可发现大人了?”副手站在岸边对着水中的人张口喊道,水中的人在水中憋气憋的时间有些长,嗓子也受了创,因此他们也没有说话,伸手使劲的摆了摆。
这副手见状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叹了口气,“来人拉他们上来!”虽然没有找到河工,但到底也不能随意让什么人就泡在水里。
水中的人被拉了上来又是一批人下水,周而复始,直至过了两个时辰也没有看见河工的一点身影。众人的心顿时就沉甸甸的。
都这么长时间了,怕是人早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而活着的希望自然也非常的渺茫。
虞立聿坐在驿站里,眼皮子不停的跳着总感觉今日似乎有什么事发生。这么想着他的心自然就焦躁不安,没有了一点看书的心思,他身子一动站起身来仿佛是一个陀螺一般的在房间中来回的走着。
他一边走着一边注视着外面,这河工已经去了很长时间,按照正常的时间这个时候人也该回来了,怎么……
正想着就见一批人进了院子,带头的是副手,却不见河工的影子。虞立聿见此心微微的一顿,望向下方的目光也有些急切,但这急切也只是一闪而过,待这些人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从容的样子。
“大人!”副手等人走的很快,副手一出现在二楼,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喊着,“大人,大事不好了!武大人,武大人他溺水了!”
房间内的虞立聿微微的闭了闭眼,然后身子一动打开房门,眸光就与那正冲过来的河工副手对在了一起,前者微微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副手见状,脚顿时停住,身子惯性的往前冲了冲,但到底也止住了。他抬头,面色惊慌的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大人今日武大人带我们重新勘察堤坝不想那绳子断了然后武大人便失去了踪迹下官派人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武大人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副手一口气就将要说的话说完,虞立聿的目光不急不缓的落在他的身上,平淡如初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待副手话音落了正在喘气的时候他才慢慢张口,“所以,现在是武大人生死未卜了?”
“是。”副手喘着气应了一声,话音才落就见虞立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武大人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报!”
副手闻言一愣,怔怔的看着虞立聿,“大人,这当时情况紧急。下官就想着救武大人了,因此并未想到这许多。大人,这……”
“这么说当时在堤坝上的就你一个人了?”虞立聿这冷笑着的一声反问顿时就把副手的所有话语都堵了回去。
虞立聿的目光望着副手神色非常不善,下一秒就听他张口,“来人,先将他押下去!”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侍卫上前,那副手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被拽着离开。
“大人,你不能这么做!下官犯了什么错!你凭什么关我!”这人着急之下,质问的话一声接着一声问了出来,顿时也忘了刚才的谦卑。
虞立聿却不想与他废话,他身子一动转过身去并不与他说话。这人扯着嗓子叫嚣了许久终于是被带了下去,房间内虞立聿轻轻的闭眼叹了口气。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待周边都安静了下来,虞立聿才慢慢的开口,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有些突兀,但到底还算和谐。
“找到了。”房间内又响起了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这话出去之后,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才又道,“在被冲出去三丈远的地方找到的。人已经昏迷且已经溺水,所幸发现的及时。”
听了这话,虞立聿轻轻的松了口气,这次修建堤坝这名经验丰富又十分忠直的河工一直都是他的得力助手,这杭州府的水深的很,他很怀疑少了这么一名助手他还能不能将这堤坝给修起来。
所幸一直防范着,并未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
“着人好好照料着,既然现在出了事,这一两日时间就不要露面了。找个稳妥的大夫好好的给医治。”虞立聿张口说着,身后并未有人出来,只是房间内暗暗的有个人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那人应了一声紧接着就身子一闪出了房门。
虞立聿轻轻的闭眼,心有些压抑。他自踏入官场以来就知道这官场之上并不太平,他一路走来也并不十分的稳妥,但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敢下手!
大约又是过了半个时辰,杭州府的知府匆匆而来,他脚步很快,朱红色的衣袍上被雨水打湿也没有发现,他急忙的上了二楼,一见到虞立聿脱口就道:“下官听说武大人出了事,怎么样人有没有找到?这……”
话音落下以后,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虞立聿,“这武大人出了事,这修建堤坝之事该由谁负责?”
“听说副手也被大人关了起来?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