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要阿凝看到我们起争斗吗?”
余泽轩没有想到赵彦钺竟然敢直呼余语凝“阿凝”,气的险些一拳打过去,到底还记得不能让余语凝担忧,努力压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咬着牙愤愤地盯着怒道:“赵彦钺,她不是你能觊觎的。我警告你,最好收了这份心,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赵彦钺却似是不解,反问道:“为何我不能心悦阿凝?明明男未婚、女未嫁,为何就我不可?”
当然不可!
余泽轩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这四字,而赵彦钺却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压低声音似是逼迫道:“表哥,你我相识多年,当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让我放弃?不可能。”
赵彦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偏执、死脑筋儿,认准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否则当年也不会……
可是……
可是!
余泽轩眉宇之间涌起挣扎愤怒的神色,竟原地气的来回走了几圈,低声怒道:“阿姐拿你当弟弟,你怎么能对她有这个心思?!”
赵彦钺却是一笑,眼神中带了点好笑的意味:“弟弟?我与她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可她——”
“表哥,到底生气的原因究竟是为何,你我心知肚明。”赵彦钺打断了余泽轩的话,抬手行了一礼,“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表哥只会觉得我在敷衍,那表哥不如拭目以待,左右,我也不可能现在就能将阿凝娶进门。”
余泽轩现在恨不得自己手里有针,好好给他扎上几针,让他再也不敢打这个心思!
为什么那么反对?
这个家伙这几年做的事还好意思说!
自己不要命了,休想把他姐姐也拉上!
余语凝见好好的人突然一脸怒容,不由得心生疑惑,好奇问道:“阿轩,你怎么了?”
余泽轩深深地看向余语凝,看的后者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灰。
“干什么这么看我?”
余语凝摸着侧脸,好奇地问道。
余泽轩神色严肃,郑重其事地道:“阿姐,你放心,未来的姐夫我一定会好好审查的。”
余语凝:“???”
你在说什么?
·
“所以,后来呢?”
赵彦琮捏着眉头,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混乱。
他昏迷的这三年里,可真是发生了太多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而赵彦钺也是真敢做,也敢当着他的面说。
赵彦钺一向不会隐瞒赵彦琮,有什么都会跟他说,坦诚直率的像张白纸。
赵彦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赵彦琮,见后者并没有像余泽轩当初那样露出生气的神情,心中便微微松了一口气,将接下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
后来,余泽轩知道他的心思之后,对他是多加提防,但是防也没用,余泽轩在玢焉待不了多久,又不可能罢官不做天天盯着他赵彦钺。
再后来,余语凝被他的坚持不懈所打动,对他也渐渐生了情愫,赵彦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听到这里,赵彦琮心中甚是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看赵彦钺每每提到“阿凝”俩字时,眼中的温柔不似作假,原本想说的话便也说不出口。
罢了,两情相悦总好过单心暗恋的好。
年差四岁……
便,就年差四岁吧。
接着,赵彦琮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母后,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彦钺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察觉到不对的赵彦琮缓缓眯起了双眼,尾音上扬:“嗯?”
半点儿不会反抗的赵彦钺老实交代来龙去脉,赵彦琮听罢,愕然了良久,而后甚是无语地点着桌子,道:“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母后将表姐视若亲女,必定不会同意,你不想着潜移默化地让母后接受,反而还……”
说到最后,赵彦琮险些都要点着他的额头说声蠢了。
又想到在余泽轩那里也是这般泄露,赵彦琮顿时又被气了一下。
你说说你,至于那么急得吗?
赵彦钺见状,连忙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讨好一般低声道:“哥,阿凝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能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潜移默化,只能出其不意,让余皇后心里有个准备,也算是破釜沉舟吧。
赵彦琮又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叹道:“就不怕一个弄巧成拙,母后一怒之下,直接给你指了亲事,或者给表姐指了门亲事?”
赵彦钺抬眸道:“可是母后并没有这么做。”
余皇后虽然气极怒极,但却不会随意处置婚事,也是让他钻了个空子。
但,这又让余皇后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对赵彦钺便愈发不待见,也不怪当初醒来问及赵彦钺的时候,余皇后的表亲会那么的奇怪。
“大哥。”赵彦钺犹豫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他跟前,双膝跪下。
赵彦琮眉头一蹙,伸手要扶起他。但赵彦钺跪的坚定,赵彦琮抓着他的手臂用了十足的力也没把人给拉起来,末了,他叹道:“你这是在欺负我现在身体没有力气么?”
躺卧了三年,一身功夫尽数化去,如今竟还要比寻常男子虚弱上几分。
赵彦钺抬首急切否定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赵彦琮微微用了力,道:“起来吧,你我之间说话,不必如此。”
赵彦钺呆愣了一瞬,松了几分力道,顺着赵彦琮的动作站了起来。
赵彦琮抬眸看了看身材修长有力的二弟,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三年未见,赵彦钺比他高上了许多,在外人眼中看来,当哥哥的反而要比弟弟瞧着小。
“你与表姐之间的事,我已然清楚,母后那边……既然你与表姐两情相悦,母后那边,我会去说。”赵彦琮负手温声道。
赵彦钺面露喜色,声音中压抑不住欢喜,道:“谢谢哥!”
赵彦琮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领,道:“谢什么,只是阿钺,余家家训,此生唯一妻,你若娶了余家姑娘,日后便不得有二心。阿钺,你要想好,你做得到吗?你若做不到,便趁早放下这个念头。”
赵彦钺抿了抿唇,垂眸认真真诚道:“大哥,我不会放下的。”
他眼眸中神色坚定,一点儿也不见犹豫。
赵彦琮微微一笑,拍了拍的他的肩膀,道:“母后那边有我来说,至于余家,便是要靠你自己。”
毕竟是余家嫁女,若是他出面难免有挟情相迫的意味,最好是是余家自己认可了赵彦钺才行。
赵彦钺颔首:“阿钺明白。”
他这两年来没少往余家跟前刷好感,为的就是让余家能够感受得到他的诚意。
此间事说的差不多了,赵彦琮话题一转,问起了他起死回生的事。
“你也莫要糊弄我,当时什么情况,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
赵彦琮声音温和舒缓,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却不容置喙,看他的眼神中隐隐带了压迫之感,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赵彦钺看他这架势,也知道今晚是逃不了的,然而那事太过惊世骇俗,现如今回想起来,就算是亲身经历过,还有种光怪陆离之感。
赵彦琮见他神色飘忽,眉头略微一蹙,道:“怎么?是不好言说之事?”
赵彦钺恍然回神,摇首道:“不是,只是,觉得大哥可能会以为我在说胡话。”
而赵彦钺却不知,他这一句话反而更让赵彦琮心中一沉。
电光火石间,赵彦琮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赵彦钺之前,可是将赵彦琅的一门客给亲自监斩的,而那人,正是宇文谦!
“阿钺,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会以为你是在说胡话?”赵彦琮镇定自若,道。
许是被赵彦琮这镇定的态度所感染,赵彦钺深呼吸一口气,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
那一日,赵彦钺眼睁睁地看着赵彦琮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接二连三地跌趴在地上。
“啊——”
赵彦钺狠狠地攥着拳头砸在地上,眼角的泪水肆意,流到唇角,灌入满嘴的苦涩。
随后赶来的吴子虞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一口气梗在胸口中,堵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殿下。”
吴子虞俯身将赵彦钺强行拖拉了起来,咬着声音,极为僵硬。
赵彦钺被拖拉着站了起来,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挪不动,眼前视线被泪水打湿,那个被血浸染透了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模糊,只有大片大片的红充斥着视野。
“殿下!”
吴子虞在他耳边吼了一声,宛若雷声炸响,赵彦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推开了吴子虞扶着他的双手,三步一跌地跑到赵彦琮跟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短短不过十几米的路,被他滚了一身的沙尘,脸上头发也沾了黄沙,看的狼狈极了。
然而再狼狈,也抵不过那躺在面前的人。
左胸口一道剑伤正中心脏,鲜血已经停流,左胸口的衣衫被血染的看不出来原本的眼色,身下是一大滩的血迹。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也沾满了黄沙,活像在沙堆里打了个滚,唇角的鲜血看着十分的碍眼。
赵彦钺紧绷着腮帮,双眸充斥着红血丝,泪水混着黄沙在脸上纵横交错。
“哥——”
破碎的字音从唇齿间挤出,滔天的悲恸便如冲了坝的洪水一般席卷全身,赵彦钺咬紧着牙关,手握紧成拳,渐渐地似是承受不住莫大的压力佝偻着身子。
“哥——!”
他绝望的嘶嚎,头抵在赵彦琮已经冰凉了的手掌心上,放声大哭。
寂寥的荒原中,赵彦钺的哭声不断放大,空谷回响,绝望与悲恸愈发浓烈。
吴子虞偏过脸去,月光之下,眼中泪光一闪而过。
赵彦钺哭地将要背过去之际,忽然抬起头,抬起手背狠狠地擦了擦泪水,而后起身蹲住,小心翼翼地将赵彦琮脸上地脏污擦掉,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扶起,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窝,然后用力起身,将赵彦琮抱了起来。
但一开始用力过猛,赵彦钺踉跄了几下,险些带着赵彦琮倒了下去。还好被他咬牙坚持住了。
吴子虞见他有些费力地抱着赵彦琮,便几步上前想要帮忙,“末将来吧。”
赵彦钺侧过了身子避让开来,冷声道:“不用。”
吴子虞眉头略微一蹙,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强行抢过。
赵彦钺抱着赵彦琮,一步一步走的比较缓慢,吴子虞几步就追了上去,道:“此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太子……回去之后,要同京城说,棺椁,我也会着手去准备。”
“不用棺椁。”
赵彦钺沙哑着声音道。
吴子虞不解:“就算冬日尸体不易腐烂,可怎么能没有棺椁?”
“我说,”赵彦钺停了脚步,扭头盯着吴子虞,一字一句地道:“不用棺椁。”
吴子虞脸色一沉:“定王,请你不要胡闹。”
赵彦钺抬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月光之下宛若陷入癫狂的疯子。
“吴将军,我没有胡闹,大哥没死,不需要棺椁。”
沙哑的声音说着惊悚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
吴子虞半生戎马,见过多少死伤,自然不会他这番言语骇住,只当他陷入了自我认知,不愿承认罢了。
“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没了气息,就算暂时不能入土为安,也得置办棺椁,尸体停放,这是对太子殿下的侮辱。”
“我说了不用棺椁!”赵彦钺嘶哑着声音吼了出来,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恨意与戒备,“我大哥没死!他没死!他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说他死了!诅咒当国太子吴子虞你不想活了!”
他抱着给不了任何反应的赵彦琮步步后退,宛若死守着比命还重要的宝贝的孤狼,只要眼前的人敢有半点动作,他就能跟眼前这个人拼命!
吴子虞见他神情已有混乱,站在原地,担心会刺激到他,放缓声音道:“好,好,殿下,太子殿下受了重伤,我们现在需要带殿下去医治。”
然而,赵彦钺却对他更加提防,趁着不备,竟然抱着赵彦琮就飞奔而去。
吴子虞连忙追赶。
按理来说,赵彦钺带着个人,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单独一人的吴子虞,然而赵彦钺却不知从哪儿来的爆发力,在抱着赵彦琮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甩掉吴子虞。
吴子虞见了也心惊不已,立即让手底下的人散开包围拦下。
赵彦钺带着赵彦琮径直沿道返回了城里,躲如了一间破败的小屋。
赵彦钺几乎是拼了命般地跑,骤然一停,整个人顿时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双脚无力地跌软在地。
大哥!
将将要倒下去时,赵彦钺一个急翻身,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赵彦琮则砸在他的胸口上,压的他几乎气血上涌。
然赵彦钺来不及去顾及自己,手忙脚乱地坐了起来,就这透着缝隙撒下的月光仔细检查着赵彦琮,口里又慌又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我不是故意的,哥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说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
他伏在赵彦琮的胸前,任由脸上沾了血污,哭的哽咽,委屈又无助的嘶哑道:“哥,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好不好……”
回应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彦钺的眼睛已经哭不出泪水,嗓子也干哑地发不出声音,就这么呆呆愣愣地埋首在赵彦琮的怀中,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宛若石化了一般。
“叮——”
一种类似于铁器相撞的声音轻微突然想起,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平添了一丝诡异。
赵彦钺半垂着眼眸,眼珠子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
【是否选择交易。】
一道无机质的声音凭空响起,赵彦钺转了转头,移了视线,却什么也看不到。
【是否选择交易。】
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这回就像是贴着耳朵说话,极为清楚。
“交易、什么?”
赵彦钺埋首在赵彦琮的怀中,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像是被沙粒磨过一般。
【赵彦琮复活。】
眼眸狠狠一缩,赵彦钺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虚无,而后缓缓地从赵彦琮的怀中退了出来。
“好。”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疑惑,就只说了一句“好。”
【不怕我骗你?】
赵彦钺抬眸,眼中空荡,像极了荒芜,“只要你能让他活过来,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是魔。”
只要能让赵彦琮活过来,不管是什么交易,他都愿意。
【好。交易完成。】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赵彦钺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毫无气息的人。
紧张凝视之下,赵彦钺似乎听到了极为虚弱的呼吸声。
呼吸声!
手指缓慢又颤抖地抬起,小心地贴近赵彦琮的脖侧,指腹触及到冰凉的肌肤时,有一瞬间的想要撤离,却在下一秒按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虽然轻微,却脉搏明显。
干涩的眼眶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赵彦钺唇角下意识地咧开,咧到极致,唇角都能感觉得到撕裂的疼痛。
痛好啊,痛了,就不是做梦。
“你要我做什么?”
【杀了宇文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