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琮在朝堂之上这么一皮,皇帝索性等赵彦琮把能辨明赵彦钺清白的证据拿出来之后,再对赵彦钺进行功过赏罚。
赵彦琮深呼吸了一口气,俯首接旨。
余泽轩几人知晓之后,对赵彦琮这一波操作看的比较迷。
“你这样做,不就是在打草惊蛇吗?”余泽轩敲了敲桌子,眉眼之间略皱,不赞同地道:“如今你要查碧澄湖一案的消息,恐怕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那些个老家伙现在指不定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黑锅扣在二殿下身上。”
柳赟微微一挑眉,道:“也不一定就是扣在二皇子身上。”
余泽轩乜了他一眼,道:“顾老先生将你从里面摘出来不假,可真要是有心人,还能把你弄进去信不信。”
柳赟撇了撇嘴,道:“你冲我发什么火?那令牌虽然是伪造的,可这也同样说明了一点,有人见过二皇子的令牌。可你我都知道,二皇子这个令牌有等于没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去看过这个令牌?”
他这么一说,余泽轩面色微微一变,抿着唇看向赵彦琮。
那块伪造的令牌就在他的手上把玩着,按理说这样的证物应该放在大理寺中才是,只是他都从卓大人手里讨要过来了,人家也不好不给,何况要的理由还特别正,说是破案需要。
尽管卓大人并不认为赵彦琮能比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手还要尽早破案,但是皇帝都没有说什么,卓大人也只能将证物双手奉上。
赵彦琮并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眸凝视着手中的这块令牌,指腹一下一下地从不一样的花纹上抚摸过去,神色认真。
余泽轩和柳赟互相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房间。
“这几日怎么没见苍忧?”余泽轩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好奇地问道。
柳赟道:“哦,苍忧说近日功课上有些不解,出去散心了,说是要从山水间获得感悟。”
余泽轩:“……什么?”
“很扯是不是?”柳赟笑了一下,舒展了一下胳膊,道:“不过也许是因为科考将近,有些心浮气躁想要出去散散心吧。毕竟像你我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着实少见了。”
这顿自夸还真是毫不要脸。
余泽轩反唇相讥:“是么?那先前是谁大半夜的出城?偷偷摸摸地险些被当成贼人射成个窟窿。”
柳赟面不改色:“谁?反正不是我。”
余泽轩呵呵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彦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齐齐一转身,余泽轩道:“表哥,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赵彦琮拿出那块令牌,道:“这花纹,像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
余泽轩凑到跟前一看,眉头紧蹙。
这花纹与其他的花纹连接的十分自然流畅,可以说如果不是赵彦钺的令牌是由赵彦琮亲自设计的,恐怕也难发现这其中的不正常,以为这就是真正的令牌。
柳赟见过一两次,但是印象并不是多深,大致一眼扫过去,也不会发现出不对劲来。
那么……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根本没法能将令牌的这个花纹转换的如此自然。”余泽轩蹙眉说道,抬眸看了俩人,眼中神色间皆是同样的看法。
“所以,这个人,会是谁呢?”柳赟抱臂挑眉淡淡道,然眉眼之间隐隐浮现冷意。
除了赵彦琮和赵彦钺,没有第三个人对这个令牌如他二人那般熟悉,赵彦琮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赵彦钺……
“不会是阿钺。”赵彦琮将令牌收进袖袋中,斩钉截铁般说道。
柳赟摸了摸鼻子,实在不明白赵彦琮对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就如此信任。
“我也相信不是二皇子所做。”余泽轩跟着坚定说道,引来柳赟侧目。
“这很明显都能想到是二皇子干的,可二皇子又不是个傻得,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虽说反其道而行之的确也有可能,但是在对自己绝对不利的条件下搞这么一出,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余泽轩缓缓说道,语调不高不低但却极有说服力。
如果换做是赵彦琮,那么这一招是可行的,但换做是赵彦钺,从之前的碧澄湖一案中就可窥见,只会是认为是他所干而不会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人的诬陷。
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抓住这种心理,针对的是赵彦琮。
其他人不相信没关系,只要赵彦琮相信是被人诬陷的就可。
余泽轩也想到了这一点,接着道:“可表哥一旦插手查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姑息。”
最后半句,余泽轩是看着赵彦琮的眼睛说的,是陈述,亦是告诫。
赵彦琮拂袖道:“我相信不是阿钺,但光我相信自然是不够的。”顿了顿,道:“走吧。”
“去哪儿?”
“碧澄湖。”
蕲州上个月下了雨,解了干旱,京城也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大雨,碧澄湖的湖水面已经差不离恢复到以前的水位。
碧波荡漾,水天一色,不愧是碧澄美景。
当时岸边湖水中异常惨烈,几月过去后已经不见当时惨景。
岸边游人三五成群,欢声笑语,湖面上也泛起了船舶画舫,十分热闹,似乎那日的事情已经逐渐淡忘在众人的脑海记忆中了。
站在岸边,赵彦琮负手而立,清风吹拂过他未束起的长发,破有种仙气飘渺、遗世独立的感觉。
“这里便是当时出事的地点。”柳赟踩在枯黄的草地上,蹲下身,伸手在草丛中扒拉了几下,拣出了一小块碎木渣,起身递给赵彦琮,道:“这应该是当时船身炸裂是迸溅到岸边的。”
赵彦琮左右翻看了眼手里的碎木渣,道:“看样子,当时船身炸的不轻。”
“我当时在三层,并不知道一开始的情况,拎着苍忧回到岸上之后,画舫已经开始从底部往上断裂,没过多久就裂成两截向湖底沉去。我也只来得及将三皇子从船上救出来。”柳赟回忆着说道。
赵彦琮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湖水,伸手比划了一下。
船身是从底部开始断裂,说明是底部发生了爆炸,湖水底部是无法引燃炸药,那就只能从船舱引爆。也就是说,当时船上就已经混入了贼人。
“我听说,发生事故的画舫是肃宁侯府的。”赵彦琮收回手,看着柳赟道。
柳赟点了点头,道:“是肃宁侯府家的。当时卫三设宴请客,恰好遇上了就索性上了他家的画舫,谁知道居然会遇上这么一桩倒霉事。”
柳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恼得慌。
“也未必就是你倒霉。”赵彦琮忽然s低声道。
柳赟正了脸色,“殿下什么意思?”
赵彦琮抿了抿唇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余泽轩。
余泽轩思索一番后,看着眉目间虽有不解但隐隐有所猜测的柳赟道:“二殿下及时赶到是受到‘你’的提醒,而恰巧的是,你就在船上。”
柳赟表情微沉,道:“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事实上,我怀疑和三皇子有关,毕竟当时若是没有与他在街上相遇,我和苍忧是要去庄子上看望你的。”
余泽轩颔首道:“柳赟也同我讲过分析这件事,只是后来三皇子自己也险些没了命,舒家后来的态度又模糊不明朗,我们后来就……”
赵彦琮眉头微微一蹙,随手将那个碎木渣翻手一扔,掉在草丛中,被掩埋起来。
“三弟……”
赵彦琮眼皮猛跳了好几下,回想起那夜他红肿的脸颊,流泪的双眸,心中一时涌上莫名的情绪。
“但倘若是三皇子,那么这段日子怎么着也该动手,但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我和柳赟也就不是很确定是不是有人想要像诬陷二皇子那样诬陷三皇子。”余泽轩叹了一声,道。
赵彦琅这几月来真的就老老实实的养伤,舒妃还时不时地到皇帝跟前哭求下令惩处赵彦钺,而他自己就像没有受伤一般坦然自若,伤势养好之后就按着原先的进度学习,一切如以往一般。
可就这么平淡也很不对劲,但他啥也不干啥也不说的,想抓小尾巴也难得很。
柳赟颇为头疼地敲了敲额头,道:“现如今能够确定的就是那几家是认定了赵彦钺是凶手,对他是恨之入骨,除此之外,那就是舒家和三皇子大的嫌疑最大,然后就是二皇子自己了。陛下给了大理寺十日的时间,这也说明了,殿下,你现在还有九日的时间。”
顿了顿,柳赟合掌一拍,道:“时间紧迫,人海茫茫,殿下,咱们该从哪里查起?”
明明是用紧张的语气说话,但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了激动兴奋。
赵彦琮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咱们,是我。”
余泽轩&柳赟:!!!
啥意思?!
你还想单飞不成?!
事实上,赵彦琮的确是想单飞。
“你们还有几月就要春闱了,现在就别管这件事了。”赵彦琮看着二人明显颓丧下来的脸色,握拳于唇轻嗑几声,声音中隐隐有笑意。
“好了,回去吧,要查的如今也查的差不离了。”
说着便拂袖转身离开。
余泽轩心中不甘,跟着赵彦琮的步伐,亦步亦趋地道:“表哥你这么做不厚道。既然不打算让我们插手,又何必把我们喊着呢?都到这一地步了,你现在让我们不要插手,这、这着实强人所难了。”
柳赟也跟着余泽轩在赵彦琮后头劝道:“殿下担忧我们的科举成绩我们并不是不懂,如此重要的事我们自己肯定是要注重重视的,我和余泽轩心中都有数的,绝对不会耽误到来年科考。可是殿下你现在不让我们跟着一块儿,但又不可能不去惦念,那最后说不准还要偷偷摸摸地跟着一块儿查。那最后要是冲撞到了谁,耽误到了科考,那岂不就违反了太子殿下一番好意了?”
柳赟一番碎碎念过后,赵彦琮骤然停下脚步,转身好笑地瞅着这俩货。
赵彦琮停地有些突然,俩人险些撞在赵彦琮的身上,倒退了几步并肩站立,身姿笔直,表情正直。
赵彦琮愈发哭笑不得,伸着手指挨个儿点了几下,道:“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不是?”
柳赟眨了眨眼睛,装的一手乖巧,道:“怎么会呢?我们哪有那个胆子来威胁殿下。”
余泽轩没有柳赟那样的厚脸皮,被赵彦琮那么一说之后,脸上爬上些许薄红,眼中浮现几缕不好意思。
“哦?”赵彦琮挑了挑眉,拒绝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柳赟耍赖一般地握住他的手指,指天立地地发誓道:“殿下您放心,带上我们绝对不亏,而且我们保证不会耽误到来年科考,要是没考进一甲,我们随你处置!”
余泽轩:“!!!”柳赟你这个家伙还要不要脸了?!
柳赟才不管,只要能够解决问题,管他什么办法。
赵彦琮唇角抽搐了几分,有些不太适应地抽出手指。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个家伙这么厚脸皮的?
“阿轩,你也是这么一个意思吗?”赵彦琮没有听柳赟的一面之词,转眸看向余泽轩问道。
余泽轩很想说自己没有这么一个意思,但是柳赟背对着赵彦琮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了,只好捏着鼻子违心点头道:“表哥,我和柳赟,一个意思……”
说的有些不情不愿,赵彦琮看了眼这俩人,徐徐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
二人眼中浮现喜悦神色,还没喜上眉梢呢就听赵彦琮冷冷道:“记住你们说的话,若是没有进一甲,就去太学跟着继续念吧。”
太学是全国的高等学府,是天下读书学子梦寐以求想要进的地方,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柳赟和余泽轩。
他二人都是由当代大儒教导,都是少年成才,结果却没有考到一甲还和一众学子一起上太学……
这丢的不仅是他们自己的脸,还有背后两位大儒。
赵彦琮话音一落,二人都僵硬了一会儿。
“怎样,还要继续跟着我吗?”赵彦琮悠悠笑问道。
“跟。”柳赟咬着牙吐出这么一个字,就跟签了什么不平等的条约一般。
余泽轩觉得都没眼看,只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选择。
好吧,他低估了这个年纪的人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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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琮这一番举动自然惊动了那些想要弄死赵彦钺的几家。
“父亲,太子这是要插手管二皇子一案,那咱们还要继续吗?”中年男子面有不安,下意识地搓着双手,可见其心中有多么的紧张忐忑。
“陛下虽然答应了太子以储位为注,可明眼人都知道陛下是不可能真的废了太子的。而且依着对太子中宫的宠爱,陛下极有可能会暗中出手相助,那,那到时候我们——”
“冷静。”
太师椅上的六旬老人重重地喝声道,吓得中年人一个哆嗦,缩起肩膀,显得整个人有些小气不堪用,看的老人是怒其不争,愈发想起惨死的长孙,对赵彦钺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还没怎么样你就这样畏畏缩缩,如此你让我如何放心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你!”老人厉声呵斥完之后,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捂着口猛咳了好几声。
“父亲。”
中年人羞愧又担忧地几步走到跟前,伸手拍着老人的背后帮其顺气,一个劲儿的认错,“是儿子蠢钝,让父亲费心了。”
“你也就只有这点自知之明可堪入目。”老人缓过了气,语气悲哀道:“你我是不指望了的,好容易咱家出了浩哥儿这样有出息的子孙,却因着赵彦钺的私心惨死,你这个当父亲的不想办法为浩哥儿报仇,却在这儿畏手畏脚,你还好意思当浩哥儿的爹吗!”
老人越说越动怒,愤愤地拍了好几下桌子宣泄心中的怒火,把中年人吓得直接双膝着地,不敢多言。
老人看着自家儿子这般的软懦无为,已是无力再骂,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苍老的声音无奈中夹杂着坚决,道:“就算太子护着赵彦钺如何?当下的局势已经不仅是几家与赵彦钺之间的恩怨,陛下这是要拿咱们给太子当脚垫板,百年世家,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当脚垫板,哈……”
中年人听的不解,抬头茫然地看着老人,犹豫道:“父亲的意思是……”
“咱们成了太子的磨刀石。”老人不指望儿子能够理解,索性摊开了给他讲。
“磨刀石?!那,那咱们这几家岂不是……”中年人颓丧地向后一跌坐,满脸都是“完了完了”的神色,而后拽着老人的衣角,急切道:“父亲!若是咱们依了太子的意思,说不准还能保住咱们家,父亲!”
老人恨铁不成钢地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依附太子?!那浩哥儿你是不管了吗?!皇帝早就想把咱们这几家给除掉,不过就是拿来给太子试个手,依附就能躲得了的?天真!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老人一气骂完之后,喘了好几口缓了缓,粗声道:“既然左右都逃不了,还不如为我的浩哥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