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母后为什么要给你好看姐姐?”赵彦则边走边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宫人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因为那几个好看姐姐手艺好,母后特地让她们来给我做衣裳鞋袜。”赵彦琮面不改色地糊弄赵彦则。
赵彦则蹦蹦跳跳地道:“那我也要!要好看姐姐给我做衣服穿!”
赵彦琮弯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你这话要是让流箬姑姑听了,可是要伤心的。”
未央宫中,流箬的女红最好,打小就给兄弟俩做衣裳穿。
赵彦则歪了歪头,一脸认真思索过后,晃着赵彦琮的手糯糯道:“那我不要好看姐姐的衣服,就要流箬姑姑的。”
听他那充满稚气的话语,赵彦琮唇角勾起舒心的弧度。
走进主院,赵彦琮一眼看见阿黎局促不安地站在廊下,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绽放光亮,想要跑过来却因为什么缘由而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忐忑地看着赵彦琮。
先前赵彦琮没有直接将阿黎带进宫里,毕竟阿黎是从蕲州来的,年岁又小,直接带进宫中难免引起旁人关注,便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留在东宫,过了明路、学了宫廷礼节对他也要好处。
阿黎一开始以为赵彦琮是哪家富商子弟,后来见他气质谈吐一点儿也不像商户出来的,便猜测是不是像话本子上说的那般假借商人身份行走。没想到最后他是猜中了,可他更没想到的事赵彦琮的身份居然会是太子!
老天爷啊,那可真是话本戏台子里才会有的!他居然跟的主子是太子!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阿黎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大饼迎头砸中,砸的晕晕乎乎,等他回过神后被人告知要跟着学礼数。
学!
肯定要学!
阿黎知道这关乎到自己日后的前程,咬牙也要学!
阿黎几乎是拿出全副心神跟着学习,没过几天就学的像模像样,领到东宫里的时候,阿黎以为自己可以很镇定,但是在看到褪去一身素衫、换上了华贵衣裳的赵彦琮后,阿黎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有的人,光站在那里就是最闪耀的,恍若天神。
“阿黎。”
在他愣神之中,赵彦琮牵着赵彦则走到跟前,轻笑的声音柔缓地喊了他一声。
阿黎猛然回神,想起自己应该行礼,有些慌乱地抬手跪下行了大礼。
“阿黎请殿下安。”
赵彦琮见他动作之间有些僵硬,但大体算是标准,心中微微满意颔首,将人拉了起来,道:“你这几日学的不错,当赏。”
阿黎按捺住被夸奖的兴奋,道:“多谢殿下。”
“哥哥,他是谁?”赵彦则抬头看着这个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的陌生小哥哥,好奇地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赵彦则生的可爱,眉眼间与赵彦琮有几分相像,阿黎一见他就生了几分好感。
赵彦琮:“这是阿黎,阿黎,这是我的弟弟,五皇子阿则。”
阿黎朝赵彦则行了一礼:“阿黎见过五殿下。”
赵彦则接着问:“li是哪个li?”
阿黎:“黎明的黎。”
“咦~”赵彦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拉着赵彦琮的手道:“黎明是天要亮的意思,曦光也是天要亮的意思,阿黎和妹妹的名字都是天亮的意思耶!”
赵彦琮还没说话,阿黎却脸色一白,垂首道:“小人的名字岂敢与公主殿下一个意思。”
在学习礼数的时候,教导他的公公曾说过,贵人的名讳是不得念也不得冲撞的。
赵彦则童言稚语,压根儿就没想太多,还被他这个反应给吓了一跳,一脸的茫然,不明白阿黎怎么突然这个反应。
赵彦琮笑了一声,道:“无妨,你这名字是黎明,亦是希望之意。”
阿黎的名字是赵彦琮亲取,一般人也不会跟他的名字过不去,再者……
赵彦琮垂手轻轻地弹了一下赵彦则的额头,“在外要唤长宁,又忘了不是。”
贵女的名讳不外传,只有亲人丈夫婆家人知道,一般在外都称呼哪家几姑娘,像赵曦这样有封号的贵女,一般都是称呼封号以示尊重。
所以就算知道阿黎的名字意思,外人又不知道赵曦的真名。
赵彦则“啊”了一声,吐了吐舌头,挠着头道:“我忘了……”
赵彦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还没坐下一会儿,就要去后院玩秋千,赵彦琮手头还有事情要办,就让总管太监带着他去后院玩耍。
“可还习惯?”
阿黎跟着赵彦琮进了书房,下意识地看了眼房间,就听赵彦琮问了他句话,连忙道:“禀殿下,阿黎很习惯。”
赵彦琮被他这么正经的回答给逗笑了,以手掩唇轻咳几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拘束。”
阿黎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胡公公说了,当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不能因为主子的好性就没了规矩。”
好性的赵彦琮:“…………”
“阿黎,”赵彦琮无奈提醒:“你的身契我已经给你了,你现在并不是我的奴才下人。”
阿黎:……
他,忘了。
“罢了,守规矩对你也好,这里是讲规矩的地方,也不能因为我的偏袒而不顾宫规。”赵彦琮低笑说道,抬手点了点桌面上的两张纸,将阿黎喊了过来。
“这几月来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读了书、认了字、识了礼,对于日后想要做什么你的心里应该有了数,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赵彦琮指了指桌上的纸,道:“你若想走科举之路,我可送你去太学读书,太学也招收寒门子弟,有我在你身后撑着,不用担心被打压欺负,但是有一点,在太学的这几年,你要靠自己学习留在太学宫,倘若因为学习不端,被学究辞退,我不会帮你。”
顿了顿,接着道:“你若想从武,我可为你请武学师傅,但同样,要靠你自己努力,我只给你提供这么一条路。阿黎,想好了要选哪一条。”
阿黎抿紧唇瓣,做了个深呼吸,抬眸认真又严肃地看着赵彦琮,问:“殿下,您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当初在蕲州,这个人好心地给了他们一群小乞丐衣食,又费心地给剩下的流浪儿找合适的收养人家。跟在这个人身边的几个月间,不仅没有把他当书童使唤伺候,反而还亲手教他读书认字明理,就像……就像拿他当弟弟看待一样。
阿黎茫然了,一个人真的能够对一个没有一点儿关系的陌生人如此的好吗?
赵彦琮对阿黎越好,他就越想为赵彦琮做点什么,好能报答他的这一份恩情。
赵彦琮听罢,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这么问,笑道:“自然是因为,你值得。我没有理由去放弃任何一个人才,你以后若是成才,无论为文为武,对朝廷只有益处,于我亦然。”
可以毫不怀疑地讲,就算日后阿黎没有那个才能,但是对赵彦琮的忠心是不用说的,多一个忠心的下属,对赵彦琮百利而无一害。
赵彦琮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把他心里的打算跟阿黎说了,可谓是坦坦荡荡,一点儿也不怕引起阿黎的反感。
得了这么一个预想之中的答案,阿黎反而放了心,松了一口气,道:“我想走科举。”
说着,伸手抓住了那个写着“文”字的纸条。
赵彦琮颔首:“虽然已经过了招生的时候,但好在开课不早,后日我便命人送你去太学宫。在太学的这几年,我不会让人知道你身后之人是我,同样,如果要我知道你借着我的名义——”
“阿黎不会!”阿黎忽然大声地吼了出来,尚带稚嫩的面容是坚定不移的决心,“阿黎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会伤害到公子的事。”
阿黎看着赵彦琮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地说道,表情肃穆,似是在发一个极为重要的誓言。
赵彦琮心中一动,面上露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信你。”
“好了,帮我磨墨吧。”
“是。”
阿黎虽然是插班生,但是课程也就开了半个月来说并不妨事。因着提前打好招呼了,阿黎收拾收拾东西就可以进太学读书。
照赵彦琮先前地说法,是让阿黎去和寒门子弟读书,但等他正真进去的时候是跟官宦子弟安排在一起,虽然都是五六品官员,但对于阿黎的身份来说实在是高攀。
除此之外,阿黎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有了姓氏,姓余,安排的身份是京城余家的远方亲戚,父母双亡,家中无长辈特来投奔,念他有天赋特送进太学读书。如此一来,阿黎所受的教育及其社交圈便完全不一样了,对他以后出仕为官都是一大助力,自此他将不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目不识丁、不知未来的小乞丐,他将会拥有光明未来、锦绣前程的余黎。
阿黎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赵彦琮这是真的用心在培养他,立即心中热血盈胸,斗志昂扬要读出一番好成绩,不辜负赵彦琮对他地期望!
当阿黎在太学宫努力读书时,先前约定的十日之期也将到。
众人这几日一直关注着大理寺和赵彦琮的动静,前几日不知道是哪位能人异士,居然将那一伙贼人一网打尽,捆吧捆吧的给扔到大理寺门口。
这件事很有挑衅意味,但是鉴于抓到贼人乃一大功,便全城名义嘉赏这位好心人士。
贼人抓到了,便开始审问,只是人嘴硬,审问两日下来,自尽自残的就去了一大半,鬼晓得是怎么在嘴里绑布、身上绑绳的状况下弄死自己。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有个不为人知的自杀技巧”吧。
这人审问不出来啥,那么很显然就不能洗脱赵彦钺的罪名,于是乎,视线齐刷刷地对准了赵彦琮,想要看看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办法。
年轻的太子殿下神色坦然地上朝,淡定自若地听着大理寺卿的审问结果,镇定地等到皇帝喊到自己,稳步迈到跟前,行了一礼。
“太子,今日可就是十日之期了。”皇帝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语调不高不低,看起来很淡定,其实内心对赵彦琮也有些捉摸不透。
这几日他将赵彦琮的行为举止看在眼里,并不能猜得出他究竟有什么法子,心中有些担忧的同时更多的是好奇和期许。
相比较熊孩子翻车,他更希望看到的是一手培养的太子储君展现出应有的风范能力。
“父皇,儿臣有些东西,想请父皇一观。”赵彦琮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由一旁的太监呈递上去。
皇帝拆开一目十行地浏览下来,并无变化的表情看不出息怒,让人猜不出赵彦琮递上去的信中写了什么。
看完之后,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向赵彦琮,后者则道:“父皇,儿臣奏请罪人上殿,与人当庭指认,以示公正。”
皇帝允了。
在人还没有上殿之前,众人纷纷嘀咕起这个“罪人”是谁,以及要跟谁对质。
很快,人就被提溜上来了。
之所以说是被提溜起来,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着累累伤口,腿脚还有些不自然地拖着。
那人被提溜到跟前,直接别扔到地上,“咚”的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极低极哑的痛呼声。
众臣看到那人进来时,文臣大部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武将倒有不少皱着眉,觉着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就被扔在离赵彦琮不远的地方,这人遍体鳞伤、看上去着实可怜,然而赵彦琮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极为冰冷,半点不见丝毫的同情怜悯之心。
朝提溜那人进来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地上前,将人扼着下颌提起来,露出被血污了的脸,但还是能认得出来人。
“郑阳?!”
有人认出来郑阳,惊愕地惊呼出声。
“郑阳?!怎么会是郑阳?”
“郑将军不是随着吴将军在北疆打仗吗?怎么这么一副模样回来了?”
“罪人?郑将军犯了什么罪?要受这么重的罚?”
朝臣们七嘴八舌窃窃私语,话语间难掩惊愕。
“郑阳在凉州玉台城一战之时,故意与敌军勾连,引赵彦钺副将入了陷阱,险些全军覆灭。好在上天垂怜,赵副将英勇善战,奋不顾身,逆转死局,不仅带着人杀出重围还亲取敌军一员大将。”
勾连外敌、谋杀皇子、与朝中大臣结党。
这妥妥的就是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啊!
赵彦琮冷冷地陈述说完,垂眸如看死人一般看着默不作声的郑阳,道:“后,吴将军查明原因,找出郑阳叛国的罪证,经口供物证,确凿与朝廷几位大人有关,吴将军不敢自专处置,特命人遣送回朝。也因着担心消息泄露引来杀手杀人灭口,故而一路隐瞒,直到到了京城才传信至中书省。”
话刚说完,一位脾性火爆的武将按捺不住,冲上前来要打杀郑阳,被人好说歹说给拉到了殿外安抚,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能听到那武将愤怒至极的怒骂——郑阳你个龟孙居然叛国!老子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众人:……
被打岔了的赵彦琮深呼吸一口气,等殿上安静下来之后,突然一撩衣摆,双膝重重跪下,又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二皇子不过十二,去了北境打仗,儿臣着实不放心,特地派人去了北境照看保护,故而尽早得知了郑阳叛国的消息。吴将军的确是将奏折递呈给中书省,只是儿臣担心奏折被有心人看去,故而在未及中书省的时候就将其拦下。儿臣此行触犯刑法,特请父皇赐罪。”
赵彦琮说完之后,俯首行了一大礼,打的有心人一个措手不及。
赵彦琮干涉中书省的行为往大了谁可以视作藐视君威,赶上皇帝一个生气恼怒,幽禁都还是好的 。
但是赵彦琮这么一来,诚恳认错,事出有因,又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可以说是来的光明正大,就算皇帝想罚也不怎么站得住脚,更何况皇帝也没有罚赵彦琮这个心思,轻巧揭过之后就将火力对准郑阳。
“朕倒是不知道,原来朝中竟然有爱卿如此关注北境战事,甚至还能插手到北境!”皇帝怒极反笑地说道,极具威势的视线扫了一眼朝中大臣,心里没鬼的镇定如往昔,心中有鬼的则身子轻微打摆,垂着的眼中写满了慌张。
“郑阳,朕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指派你的,朕给你一个全尸。”皇帝道。
郑阳此刻左右也是个死字,只不过就是看能不能死的舒服一点而已。
“郑阳,孤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一五一十地说。”赵彦琮冷声警告,垂眸盯着郑阳的视线如玄冰含铁一般。
郑阳沙哑着声音,虚弱又缓慢地道:”是……是海……海老侯爷。”
众人唰唰地把视线投向一个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人身上,那人已经双腿瘫软在地,面如金纸,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海卿,郑阳所言可属实。”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落入中年男人的耳朵中,宛若催命符一般。
“微臣知罪!”
中年男人抖着声音高喊,爬行到殿中央,对着皇帝不断地磕头,高呼“微臣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