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彼此之间是否真的兄弟情深,在生辰宴上怎么着也要表现出兄友弟恭来,故而即使赵彦琅在几人之间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合群,还是稳稳地坐在石凳上听着他们聊天。
赵彦檀和赵彦则围着赵彦琮巴拉巴拉地说着话,余泽轩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还会说上几句。
没过多久,柳赟也摸了过来,看到赵彦琅的时候还怔愣了一下,行过一礼之后便坐在了余泽轩的对面,双眼笑眯眯地看着赵彦檀,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包吃的递了过去,赵彦檀熟稔地接了过来,打开和赵彦则分享吃的,当然也没有忘了最喜欢的大哥赵彦琮。
赵彦琅犹如孤家寡人一般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的欢乐融洽,仿若隔了两个世界,然他的心情很是平静。
这几月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冷眼旁观,碧澄湖一案的凶手被抓,苍忧落网,几个世家接连被连根拔出。
一桩桩、一件件,皆与他无关,但是不是真的无关,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是清楚无比。
所以今日这样的情况,赵彦琅心中已有准备,并不觉得难堪。
躲清闲并没有躲多久,宴席便要开始了,宫人过来提醒了一声,一行人便起身前去赴宴。
宴会是设在御花园的一个露天台上,这个天气不热不冷正正好,露天台能让视野更加开阔。
各家子弟也得了提醒,待赵彦琮出来之后,人都已经聚的差不离,便率先待人前往露天台。
余皇后亲自准备的宴席自然是井井有条、细心周到,整场宴席下来顺利得很。
到了晚些时候宴席散了,赵彦琮亲自送了几家权贵子弟,便揉着有些昏沉的头回了东宫。
作为寿星,赵彦琮免不了被人敬酒,几杯下去后,这白净的脸就上了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但并不会给人醉鬼的感觉,反而更加微醺醉人。
“你感觉如何?已经命人去备了醒酒汤,回去的时候喝一碗再休息。”余泽轩搀扶着赵彦琮边走边道。
赵彦琮感觉自己今日的确饮了不少酒,这脚都有些发软,走的踉踉跄跄,让余泽轩扶着的着实费力,幸好还有侍人帮忙掺着。
还好乖巧老实,不发酒疯。
余泽轩庆幸地心道。
“头晕。”赵彦琮老实地回答。
余泽轩无奈一笑:“早知道就该让人给你的酒换成茶水,喝了这么多能不晕么?”
“换了。”赵彦琮突然说道,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莫名的委屈,“换了,不管用。”
敬酒的人多了,酒壶很快就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宫人慌乱中出了差错,竟然给他端了没有换过的酒来,然后……就喝多了。
把突然委屈上的赵彦琮搬回床上,刚要喊人过来给他收拾换身衣裳,只见他眉头一皱,睁着一双醉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小抱怨。
“我的生辰礼呢?”
赵彦琮张了张嘴巴,开口问道。
余泽轩:“我给了啊。”
赵彦琮伸着手:“没有。”
余泽轩瞪了瞪眼:“一年一次,没有多的。”
赵彦琮继续伸着手,眼神可以说是固执地盯着他看了,盯得余泽轩都觉得背后一发毛,仿佛自己真的没有给他礼物一样。
搞什么鬼,这是借着醉了讨礼物吗?
“我生辰,阿钺你的礼物呢?”
赵彦琮见没有讨到礼物,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闷声哼唧道。
余泽轩:“…………”
别哼,是太子就别哼,请不要崩了你的人设!
余泽轩呆愣了一会儿,而后抬手捂着额头,唇间溢出难言的笑意。
苍天啊……
听到笑声更加不满意的赵彦琮皱起了眉头,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爬了起来开始扒余泽轩的袖子。
等等!
好好的怎么突然发酒疯了?!
余泽轩要收回之前的评语,头疼的把人给摁了下去,没好气地道:“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不是赵彦钺。”
赵彦琮眨了眨眼睛,表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咩”。
喝醉了无师自通学会卖萌的赵彦琮实在太挑战余泽轩的承受范围,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子狂跳,有种眼前人不知赵彦琮的恍惚感。
“怎么喝醉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余泽轩无力又无奈地叹道。
不过好在赵彦琮没有闹多久,眼睛一直睁着感觉酸了就索性闭上了,然后就迅速睡了过去。
嗯,很好很奈斯。
余泽轩摁着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陷入睡眠之后便松开了手,直起了身子。
方才一直弯着腰压制突然耍酒疯的赵彦琮,余泽轩地背都快要直不起来了,待酸痛感缓解了后,余泽轩便喊人过来给他收拾,自己则去给他弄一副醒酒汤药来。
醉成这个样子,寻常的醒酒汤都不一定管用。
宫人应声进来后,余泽轩看了眼,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时,余泽轩闻到一阵清香,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之后以为是女儿家爱俏,便不作多想离开。
等快走到厨房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余泽轩猛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个宫女身上的香味,似乎是……
余泽轩神色一变,立即转身快步而去。
刚到了门口,手才搭上门,还没来得及推开,便听到里面“扑通”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女子的痛呼声以及赵彦琮的一声怒吼。
“滚!”
余泽轩眉头微微一挑,觉得此刻如果他进去的话,可能赵彦琮的怒火会更加上升。
搭在门上的手刚一放,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抽泣声与求饶声,还没等余泽轩反应过来,门突然一下子被打开。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余泽轩眨了眨眼睛,尴尬中不失镇定的缩回了手,“酒醒了?”
赵彦琮微微阖上双眸,平缓了一下身体的躁动,尽量平稳地道:“醒了。”
见他似乎没什么大碍之后,余泽轩点头:“正好,不用醒酒汤了。”
里面女子的抽泣声犹然在耳,令人难以忽视,余泽轩叹了一声,道:“要不我去把李管事喊来?”
“不要!”
里面的女子一听立即踉跄的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赵彦琮跟前跪下,带过来一阵香风,而后双手抓着他的衣摆,仰着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苦苦哀求:“殿下,殿下奴婢知错,求殿下给奴婢机会,宽恕奴婢!”
赵彦琮在那女子靠过来的一瞬间,身子就僵硬住了,而后狠狠踢开那女子的手,靠在门框上,气息略微不稳的,眼眸逐渐缠绕上红血丝,看起来隐隐有些发狂,怒道:“离开!现在立即离开!”
余泽轩的表情也变得很是难看,看了眼四周,扬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宫人拖出去,交给李管事处置!”
两位一向温和的人接连发怒,可见这个宫人是真的犯了大忌,连忙低着头疾步上前,不顾那宫人的拼命挣扎,硬生生地把人给拖了出去,隔远了都能听到那女子的求饶哭喊声。然而两个人面色都不好看,眉宇间是难掩的愤怒。
“你现在感觉如何?”余泽轩一手把住他的脉象,担忧的询问。
赵彦琮喘了喘粗气,鼻翼剧烈翕动,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闻言唇角轻扯,露出一个勉强的弧度:“不是也特别好,很热。”
“热也忍着。”余泽轩摸出身上随身带着的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下,唇瓣一动,刚要说什么,外头传来一声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余皇后看宴席上赵彦琮喝了那么多的酒,心中不放心便亲自过来一看,结果就看到了自家儿子面色潮红、气息不稳,一看就不是喝醉了的模样。
余皇后瞬间怒了:“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本就瞒不了,赵彦琮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余泽轩便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的大致说给余皇后听。
听罢,余皇后更加怒了。
好啊,真是胆子肥了,居然敢对太子下药,简直找死!
经过先前苍忧一事,余皇后更加看不惯下药谋害一事,更不用说是给赵彦琮下药,甭管是什么药。
还好赵彦琮当属清醒地及时,即使后来被那女子猛地一扑受了些影响,但经过余泽轩几针下去好了不少。
这是这么一折腾,赵彦琮便精神不济,很快就睡了过去。
余皇后心疼地拿着帕子给他擦着汗,自责道:“怪我,好端端地塞什么人,险些害了阿琮。”
余泽轩宽慰道:“姑母本也是为了阿琮好,至死人心难测。”
余皇后收好帕子,冷声道:“看样子的确是我太好性了,都敢把主意打到阿琮身上。”
余泽轩:“姑母的意思是?”
余皇后起身,道:“宫中戒备森严,小小宫人,又有哪个本事弄来这药?”
余泽轩眉头微蹙。
很明显,跟宫里的嫔妃逃脱不了干系,但身为外男士插手不到宫里的事的。
余皇后道:“这事有姑母,你照看好阿琮。”
余皇后身为皇后,是最适合处理件事的。
虽然针到药效除,但是赵彦琮难免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就比如做梦梦到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是怀疑人生的。
余泽轩见他茫然的盯着上方看,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表哥?你还好吧?”
赵彦琮微微阖眸,轻叹一声,而后撑着坐了起来,揉着额头,随口问了一句:“几时了?”
余泽轩:“戌时了。”
这么晚了?
赵彦琮眼眸微睁,紧接着便觉得腹中一饿,打起了腹鸣。
也不怪他,这大半天的没吃东西还那么折腾了一番,换谁谁也饿得慌。
余泽轩抬手喊人去准备饭食,赵彦琮在床上躺的难受的紧,便干脆起身,抬眸便见桌子上有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
走到跟前,便见那盒子上粘了纸条,上书“皇兄亲收”。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正是赵彦钺的字迹。
喜意自心间传递至眼底,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了弧度。
“下午送来的,快马加鞭,还好没有错过。”余泽轩在他身后笑道。
赵彦琮轻笑一声,抬手将木盒打开,黑缎上,羊脂白玉流光而闪。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白玉,未经雕琢,如一捧初雪。
赵彦琮仔细看了之后,小心地将玉放了回去,而后将其放到了一个暗柜里收好。
“呐。”
余泽轩突然从怀里拿出一纸信封,递到赵彦琮跟前,垂眸一看,那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
余泽轩拿着信封晃了晃,笑道:“没想到吧,给,没拆。”
……
信,是单独拆开的,厚厚的几层,大半部分是赵彦钺的边关生活记事,规规矩矩、平平淡淡,而且,只报喜不报忧。
要不是自己派人在他身边保护着,恐怕就要被他给糊弄过去。
看到最后,赵彦琮含着笑意的神色逐渐淡了下来,直至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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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一出手,那是毫不含糊的,直接就把一个嫔给关了冷宫,打的后宫一个措手不防。
要知道,这么些年了,这还是余皇后第一次如此动怒,而皇帝得知了真相之后,直接就把这个嫔妃的父兄给贬了,连辩解都不想听一句。
而后有心人着人几经打听了之后,勉强拼凑个大概情况,顿时沉默了。
敢把手伸到太子身上,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经此一事之后,余皇后索性将先前塞过去的人给带了回来,又派了几个相貌清秀老实的过去伺候,每个都是在流箬手底下训出来的,对东宫忠心耿耿。
或许是余皇后难得一怒过于震慑,一连几月后宫都很平静安和,就连舒妃也没怎么找事,老实地都有些令人侧目。
这几个月来,朝廷上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在皇帝的有意无意安排之下,赵彦琮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稳固,基本上就是确定了赵彦琮的地位不变。
而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几月连连传来大捷的北境出了乱子。
“你说什么?!”
赵彦琮听完传报,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好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撑着桌子,双眸微赤,压低着声线一字一字地道:“你再说一遍。”
“北荒十五族联合进攻,吴将军等防备不及,连失七城,二殿下深受重伤,至今昏迷,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明明……
明明前世那么凶险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性命不保”!
明明前世的时候赵彦钺是凯旋而归,大获全胜的!
难道是因为他的插手,让赵彦钺过早地去了北境才引来这祸端?
难道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
赵彦琮现在觉得自己脑子一团糟,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是眼前总是闪现赵彦钺浑身是血的模样,瞳孔不甘地睁着。
“殿下?”
赵彦琮几个深呼吸后,问:“这件事先别传到后宫去,又岂是李婕妤那里。”
他现在不能胡思乱想,他得相信赵彦钺和吴子虞的本事。
北境离京城本就路途遥远,更不用说暗卫还没有发消息过来,说不准只是误传。
然而很快,这样的自我安慰话语就被一道接一道的加急军报给击碎。
赵彦钺,是真的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派去的暗卫也折损了不少,只留下了寥寥几个守护着赵彦钺,来不及及时发消息过来。
而之所以有吴子虞在也会连失七城,是因为军营内部出现了细作。
自从出了郑阳一事之后,吴子虞便将其他安插在军营里想要杀赵彦钺的细作给连根拔除,以防万一还彻底清查了一遍。但就是如此,还是有漏网之鱼,而造成的最为直观的影响就是北境连失七城、赵彦钺危在旦夕。
而还好吴子虞反应迅速、及时反攻,才不至于被打的连连败退,如今守着城池养兵蓄锐,等待反攻的机会。
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堂之上便有人将矛头对上了吴子虞,说他领兵不当,应当受罚,还有的请旨换将领。很明显就是针对着吴子虞而来的。
虽然吴子虞离开京城朝堂已有两三年,但朝中联系还是有的,一些曾经在其麾下任职的武官一听就火了,撸着袖子就要给那些只会嘴上吧啦的文官一拳,被一众人等给死命拦了下来,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混乱。
赵彦琮冷眼旁观,待场面得到控制之后,缓缓开口道:“现在换将领,是嫌北境失去的城池还不够多么?”
那些文臣顿时瞪大了眼,一副被冤屈了的模样。
赵彦琮不给予搭理,自顾自的幽幽道:“连失七城,若是战败,那是吴将军领兵不当,该撤。奸细作梗,泄露军情,北荒十五族联军大举进攻,若是各位,该失多少城池?”
一句反话,如巴掌一般狠狠打在了叫嚣人的脸上。
吴子虞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再厉害的防御也挡不住来自内部的崩塌,吴子虞能够只失七城,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