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说了余织阮的事情,说她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内心却是不怎么相信。
他觉得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变就变。
将近年关,太子也不可能在潜州过年,自然是要返回京城,且潜州离着京城路途遥远,刚到十一月份时,便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离开之前,太子邀了余灵均和余灵枢俩兄弟去城外归云山游玩,当然,也邀请了余织阮。
余织阮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余夫人觉得女儿这两个月来待在家里肯定是要闷坏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便让她也跟着出去转转。
余织阮内心还是想出去走走的,想着一路上还有两个兄长,当着兄长的面,只要自己不看那个人,不与他说话,应当是没有什么事的。
这么一想,余织阮便点头应下。
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出了门,考虑去归云山还要一段时日, 余织阮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好走,便给她特意准备了马车。原本是要给太子也准备一辆的,但是后者觉得坐车不能恣意地看风景,便要和余灵均他们一起骑马 。
如此便是余织阮坐着马车,三个人一道骑着马跟着。
快到了归云山,余织阮便下了马车,三人也随之翻身下马,牵着护在余织阮的身侧。
下了马车后,余织阮便直接走到两个哥哥身边,故意和太子拉开距离,除了见礼,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太子看着故意疏远的余织阮,漂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余灵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余织阮和太子,觉得这样也好,毕竟俩人年龄相仿,若是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会有闲话或者别的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余灵均从来没想过要将妹妹嫁入皇宫,那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余织阮被他们养的天真无邪,最好就是嫁一个知根知底的,这样还能继续宠着她,让她无忧无虑。然而皇家给不了,太子更是给不了。
与其最后日久生情,还不如一开始就疏远。
这么一想,余灵均便不着痕迹地将人在身后护着,避开了太子的视线。
太子又不是看不到余灵均这个动作,他又不傻,联系前因,当即就猜出余家的心思。
忽略掉内心一闪而过的不满,太子掀了掀眼皮,无视那对兄妹的小动作。
玢焉位于南方,就算入了冬,也有常青的树木,一眼过去,虽不如夏日的郁郁葱葱,也是绿意一片,看的就赏心悦目得很。
归云山鲜有人来,没有山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慢慢悠悠地走。
好在一行人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爬山,就这么沿着山脚散步,看着这山中景色,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到了中午,便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着,余灵均拿着水囊去寻山泉水打水,余灵枢则将准备好的吃食从随身携带着的包裹拿出来,余织阮跟着帮忙 。
“这个,要烤吗?”余织阮指着一袋子肉干,问道。
余灵枢道:“这个倒不用,烤了反而还会难以咀嚼。不过面饼倒是可以拿火烤一烤。”
余织阮:“那我和琉箬去捡些柴火来。”
烤得要火,自然是要有柴火的。
余灵枢却道:“还是我去,你和琉箬在这里歇一歇。”
那岂不是要她和太子待在一处?
余织阮眨了眨眼睛,道:“我早就歇好了,正好也活动活动。”
余灵枢见她坚持,又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太子,想了想,便点头道:“也罢,就在附近找,别跑远了,要是遇到了什么就大声呼救,我会很快过去找你。”
余织阮弯了弯眸子,笑道:“二哥,我还能出什么事啊,放心吧。那我就去了。”
“嗯,小心些。”
余织阮拉着琉箬走远了一些,而后寻找枯树枝,为了提高效率,二人分头寻找。
捡拾了一会儿,余织阮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音,疑惑起身回头一看,正是太子。
余织阮没想到太子会过来,一时有些呆愣住 ,抱着树枝的手紧了紧。随后,抿了抿唇瓣,余织阮朝太子欠了欠身,道了声“殿下”。
看着她如此疏离陌生的样子,太子眼中掠过不悦的神色,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没有听到太子的声音,余织阮便就这么一直垂着头,仿若静止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开口。
“小师姐这是要与我生份了吗?”
余织阮眉头一跳,低声道:“殿下说笑了,民女哪里当得起殿下一声‘小师姐’?还请殿下喊民女‘余姑娘’吧。”
余姑娘?
太子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无端之火。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余织阮什么样地心情,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是挑着眉头,眼神闪烁着不屑的光芒,而后与他开怼。
这样的余织阮才是鲜活的余织阮。
而不是……
而不是如今,淡淡的说着“殿下说笑了”的余织阮。
捏了捏手指,太子蹙着眉头,转眸一看到余织阮低垂的发顶 ,这莫名之火更加旺盛。
“你抬起头。”
语气并不怎么友善。
余织阮不置可否地抬起面容,露出的是平淡的表情。
“你在与我生分。是生了我的气?”太子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她的双眼,逼问道。
余织阮眸光不曾闪动,淡声道:“民女哪有胆子与太子殿下生气。”
太子:“你!”
“余织阮,这里也没有别的人,你也不用跟我装什么知书达礼,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么个性子。你要是再带着这么一副面具跟我说话,孤便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余织阮平淡的眸子闻言,起了涟漪。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织阮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我敬畏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好了,现在,我敬畏你,不再对你没大没小,你又说我带着面具。姓赵的,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
说着说着,余织阮莫名感觉到委屈。
本来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这个姓赵的突然就过来横插一脚,还老是招惹她,偏偏自己要是做了什么还是自己的不对。
这个搅乱了自己生活的人,非但一点儿罪恶感也没有,还在这里吆五喝六。
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太子?!
“一见面,你就跟我不对付,还故意陷害我让我被阿娘罚抄。我好心救你,结果呢,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偷听我和二哥说话,还害得我被阿爹罚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罚抄过!现在我吸取教训,远离你了,你又过来。怎么,又想耍什么心眼?来啊!我才不怕你!!”
余织阮猛地吸了吸鼻子,拿着衣袖狠狠地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像个受尽委屈的兔子,朝着来人呲牙蹬腿。
太子没想到余织阮的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竟然是这样的,一时怔愣住了,忘了反驳。
眼见着余织阮红着眼眶,万分委屈地看着自己,太子便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给重重击打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一个姑娘家,我要是跟你斗气,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大丈夫?”
”就你还大丈夫?”伪装撕扯掉,余织阮也懒得再戴上面具,比着小手指,道:“你的心眼,就这么点儿大,还大丈夫呢!”
“我告诉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才不怕!”余织阮小胳膊一挥,异常豪迈地道。
太子看着,眉头狠狠一跳。
“余织阮,难道不是你先跟我作对的吗?怎么把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了?”
余织阮听了,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指着自己,怪声道:“我?先跟你作对?你不要颠倒黑白好吗?明明是那日在码头,你先招惹我的!”
太子直接气笑了,“那日是你一直盯着我看的好吗?哪有姑娘家像你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看的?”
余织阮:“自己长得好看,难道还不让人看?那你要是不想我看,你直接说啊,还流里流气地说那些话,还自称小爷,你谁小爷?”
太子眨了眨眼睛,略微有些茫然地道:“我有这么说过吗?”
余织阮扭眉:“怎么,还想装失忆?”
“好,就算我说过了,然后呢,就一直记恨到现在?”太子惊奇道:“你至于吗?”
余织阮气的要跳脚:“我有那么无理取闹吗?还不是你后来害我被阿娘罚抄!《通论》!那么多!我手都要抄断了!”
这……
的确是太子一手造成,无法辩驳。
“还有,你是不是偷听,是不是故意激怒我被我阿爹看到?害得我又被罚抄。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你了,要这么三十六计在我身上轮番过一遍?”
余织阮越说越生气,一双眼眸闪烁着怒火,怒瞪着太子。
余织阮生的好看,就算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能够看的到日后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尤其是那一双杏眸,十分灵动。
而现在,这双灵动的杏眸染上了怒火,却分外明亮,灼灼诱人。
太子一时之间,竟然看的有些愣神。
余织阮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推,结果呢,对方居然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她这个暴脾气呦!
再跟这个人废话一句,自己就是狗!
恶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余织阮抱着柴火,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正好要与太子擦肩而过。
“等等。”
太子一下子握住她的肩膀,将人拦了下来。
“干什么?!”余织阮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同时心里:汪汪汪。
“你说的,的确有我的不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太子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余织阮:“???”
太阳打天边出来了?
还是说……
“你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太子面色顿时一僵,唇角抽搐了好几下,而后似乎是做了一个深呼吸,道:“我,没打什么坏主意。”
将“坏主意”三个字读音咬重,接着道:“我是真的想同你道歉,这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让你受了委屈。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余织阮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太子从来还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给人道歉,完了这人还将信将疑?
顿时,太子就想甩一句“不知好歹”,好在最后憋了回去。
余织阮是余家嫡女,是余先生最为重视的女儿。余家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分量非同小可,这样的家族只能拉拢不能强逼,更不用说他现在拜在余先生的门下,尊师重道,就算身为太子也不能肆意妄为。眼下是看在自己的身份,约束着女儿不得妄为,可自己要是没有个表态,寒了余家的心,这也不是他此行来的目的。
所以,要道歉,要通过余织阮来表达他对余家的一个态度。
这么一想,太子内心被接连顶撞的不满便消下去不少。
“我没想着同你作对,只是在京都,从未有人如你这般胆大同我叫板,我一时觉得稀奇,便顽劣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会让你耿耿于怀。说起来是我的不是,还望小师姐勿要同我见怪。”
狐疑已经转变为了惊恐!
余织阮抱着柴火不好腾出手,便只好着急道:“你你你快住口!再说下去就有是我的不是!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那我求求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肩膀一缩,逃离开太子的双手,朝前跑去。
“余姑娘。”太子忽然开口。
余织阮蹙着眉,面色染上了几些不耐。
“又干什么?”
太子:“糖葫芦和栗子好吃吗?”
啥玩意儿?
余织阮先是呆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他这是再问那一天送来的赔礼。
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吗?
余织阮一下子僵硬了表情,不知带该说些什么好,撇了撇嘴,道:“一般般。”
随后就跑开,留下太子一人站在原地。
离开后没多久,遇上琉箬,便一起回了原地,恰好余灵均也打了水回来。
“咦?太子不是去找你一块捡拾柴火了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余灵枢看了看她的身后,疑惑问道。
余织阮眨了眨眼睛,道:“太子怕你们等急了,便让我和琉箬先回来。”而后暗暗给了一头雾水的琉箬一记眼神,示意她闭嘴。
正纳闷着太子什么时候来的琉箬接收到余织阮的眼神,乖乖的闭了嘴巴,没有多问。
将柴火搭起来后没多久,太子便带着柴火一块儿回来了,并且同余织阮保持着距离,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仿佛就没有她这么一个人一般。
看样子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可是,这么一来,余织阮莫名有一种自己被无视了的憋屈感。
真是奇怪。
自那日后没多久,太子便收拾东西启程离开。
过了大概一个月 ,在将近十二月的时候才回到了京城,一回到皇宫,太子便去见皇帝,向皇帝报告这半年来的学习状况。
对于唯一的儿子,皇帝自然是疼爱的,这一去半年的,也是十分想念的紧。问了生活交友状况之后,又问了余织阮。
“余织阮是余家嫡女,余家家教在此,堪为太子妃,又与你年纪相仿,想来也能说得上话,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笑了笑,道:“父皇,说是年龄相仿,那余姑娘比儿臣小上两岁,在儿臣眼中,跟妹妹似的。”
皇帝却道:“你自小便没什么兄弟姊妹,难免会有这种感觉,日后相处的多了,就不会当她是妹妹了。”
皇帝这是认定了余织阮来当这个太子妃。
在出发前,皇帝就同太子说过,他有意让余织阮为太子妃,而那时,太子无所谓自己未来的正妻是谁。反正他的太子妃得是世家贵女,要与自己相敬如宾,自己给予尊重就可,谈什么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可是认识了余织阮那么久,太子心里清楚,东宫,乃至皇宫,并不适合那个小太阳一般的人,呆在这里,只会让她眼中再无光彩。
何况……
那小妮子厌恶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给自己?到时候,别娶进来一冤家,闹得东宫鸡犬不宁的。
所以啊,余织阮,小师姐,还是在潜州寻个合适人家过着,别过来嚯嚯自己。
太子知道皇帝一时之间不会改变主意,便面上应了下来,打算回头想个办法让皇帝打消念头。
同儿子说完话后,便打发了太子去未央宫见见皇后。
太子乃是中宫嫡子,自小便被寄予厚望,故而是被皇帝带在身边养大,同皇后见的不多,不过就算如此,太子对自己的生母十分孺慕。
皇后早就盼望着太子回来,这一见到儿子,便忍不住抹了眼泪,太子连连劝慰之后,才擦了眼泪,拉着他的手吃点心。
被玢焉甜腻了的点心祸害时间长了,再吃回正常甜份的点心,太子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笑了几下。
皇后问道:“太子笑什么?”
“没什么,母后,”太子擦了擦手,道:“只是想念母后这里的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