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则在进书房之前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圣上会怎么拐着弯儿的问他关于夜歆的事情,毕竟,他还真没指望过郑洵没有把他认出来。
哎,当初年少轻狂,为什么一定要跟郑洵打一架呢?害得人郑洵都把自己给记住了。
摇头晃脑好一番感慨过后,还是要面对现实,只好抬步走进书房,承受新一轮暴击。
“夜歆在你那?”
可万万没想到,圣上不拐弯问了,改明问了。
赵彦则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路子给怔愣了一下,竟傻乎乎的追问了一句:“阿爹你怎么知道的?”
圣上唇角忍不住一抽,差点拿起奏折就往他身上一砸,一时胸闷,他握拳在唇边咳嗽了几声,道:“朕怎么知道?真当朕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吗?”
赵彦则面色一瞬间冷凝下来,沉声道:“那父皇可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干的?”
圣上眼神闪烁了一瞬,生硬地转了话题,“人既然在你那,那你就想个合适的理由,把人给明面上送回来。”
赵彦则却冷笑一声,诘问:“凭什么?”
圣上眼一瞪,对他这一声问感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赵彦则昂着脖子,眼神像是能够穿透人的内心一般,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我说,凭什么。父皇,你可知,如果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夜歆早就命丧黄泉,届时不管您心中打的什么盘算,都挡不过夜歆死在京城的事实。来子君出身夜阑国的名门望族,其父是夜阑国的丞相,与夜歆是自幼长大,情谊深厚,而那夜歆不是旁人,是夜阑国的国主,他一死,于公于私,来子君会轻易放过?”
顿了顿,赵彦则半垂眸,放缓语气认真道:“来子君为人能屈能伸,是个不可轻易招惹的人,被这样的人盯上,除非迅速将他斩杀,不然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件事情能严重到什么样的地步,不用儿臣详说父皇肯定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猛地抬眸,双眼如炬地射向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声声掷地有声,“父皇,您到底还要包庇到何时?!”
圣上神色微微变动,却沉默不语,双眸盯着赵彦则看,却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见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赵彦则垂下的双手紧攥成拳,胸口有股莫名的火焰在燃烧。
又是这样!
又是沉默!
你就是这样疼爱你的儿子吗?!
你就是这样实现你的承诺吗?!
哈!哈!哈!
何其好笑!
何其讽刺!
赵彦则想要大笑,笑的张狂,笑的嚣张,笑的讽刺,可是那阵阵的笑声涌上喉咙处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在喉咙处,堵的发涩。
恍惚间,他突然不想笑了,只想问一句——
“阿爹,你知不知道,阿娘和哥哥,是被人害死的?”
话涌上舌尖,却被他没来由的害怕给咽了回去。
他在害怕,害怕所得出答案,是会让他彻底的恨上这个他曾经满心仰慕钦佩的父亲。
猛然垂首,他开始大口呼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内心即将破笼而出、准备肆意妄为的凶兽。
面对着赵彦则的神情变换,圣上就站在上方,俯视看着他,一言不发。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他的面容上,映在略微冰冷的眼底。
好半晌过去了,赵彦则逐渐平复情绪,面无表情地双膝着地,行了大礼,道:“儿臣失礼,请父皇降罪。”
圣上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唇间溢出,眼底的冰冷消散,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你呀,还是太容易鲁莽了。”
闻言,赵彦则眸光一闪,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老老实实的将头抵着手背,没有说话。
圣上见他这样,嗤笑一声,道:“行了,别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朕呢。给朕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
赵彦则一言不发地起身,垂首。
呦,这就是还要继续犟上了是吗?
就看着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
这简直就是恃宠而骄!
圣上在内心骂了眼前这个不孝子无数次之后才顺了心中一口气,忍不住地想这个小子该不是上天特地来治他的吧?
圣上自认脾气不算差,可只要对上这个小儿子,总是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怒火,让他忍不住想要那这个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别出来的好!
“朕,不会无缘无故包庇任何人。朕包庇你,是因为你是朕疼爱的孩子,是你母后托付给朕的孩子。至于旁的,朕有自己的理由,但不是你现在所能知道的。”
赵彦则眼一瞪,面有不甘。
圣上嗤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再来问朕。现在,让夜歆和来子君活生生地出现,这才是你的正经事。其他的,最好不要生有好奇心。”
出了皇宫,赵彦则坐上了陈伯特地备的马车。
赵彦则其实觉得一个脚都没废,屁股也没伤的大男人坐马车什么的显得太娘了些,但是陈伯却道“殿下快马加鞭辛苦,想必已经磨了皮,再骑仔细把皮给磨破,还是坐马车的好。”
赵彦则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数不能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径直上了马车。车内,坐着一个顾凌。
“阿凌?你怎么来了?”赵彦则惊讶问道。
顾凌道:“催你催的那么急,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怎么样?有人难为你吗?”
说着,眼神担忧地落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检查,深怕会有人给他来个暗伤什么的。
赵彦则好笑道:“你那什么眼神啊?还能有人打了我不成?”
顾凌翻了个白眼:“那可说不准,你嘴巴这么毒 万一一个没收住,惹了一个火爆脾气的把你打了怎么办?”
“那是朝堂,你当是菜市场?”赵彦则下意识地反驳,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
顾凌怪异看他:“笑什么?该不是被人打到脑子了吧?”
赵彦则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委屈巴巴地道:“阿凌,我累了。”
顾凌:“哪累了?”
赵彦则:“哪哪都累,尤其是脑子,演了那么久的戏,累了。”
说着,他身子一软,直接趴在顾凌的膝头上,耍赖一般不肯起来,任顾凌怎么戳他都不肯起来。
“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就这么不管你在我跟前的形象了吗?”顾凌一边戳着他的脸一边问道。
赵彦则双眼一阖,神神在在地抱着顾凌的腰,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面前还需要装吗?”
哦?
这就是你耍无赖的理由吗?
顾凌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戳他了,任由他这么抱着,好在已经不是夏天,天气也逐渐凉了起来,就当腰上绑了一个火炉,不然看她不把他踹飞三米远。
“一会儿回王府?”
摇摇晃晃中,顾凌低声问道。
赵彦则被这晃啊晃地都晃的快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听顾凌这么一问,阖着的双眸半睁开来,道:“不了,去京郊。”
顾凌愣了一下,问:“去京郊?干什么?”
赵彦则悠悠道:“自然是要把夜歆和来子君接回来啊。”
“等等,”顾凌半是迷糊问道:“接夜歆和来子君?这样接?不用避着人吗?”
“避什么?奉皇上意思,把人给正大光明,最好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接回来,以证明人压根儿就没有失踪,好平复流言。”
赵彦则平淡无波地说道,但是顾凌愣是从中听出来嘲讽。
不对啊,这皇上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