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家,你这是在欺负我年少吗?”
赵彦琮似是开玩笑般说道。
叶梧笑了一下,揶揄道:“赵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够被叶某欺负到的。”
赵彦琮抿了抿唇,手指交叠搭在桌面上,道:“一成,叶氏粮行的名可在其上。”
叶梧略微眯起了双眸,似笑非笑地道:“赵公子,一成可做不到什么买卖的。三成已经都不算赚的。现在这个情况,这价就算是翻到三倍四倍,都不算高的。”
“可是叶东家,真是三倍四倍的价,这粮,你还卖的出去吗?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负责此次赈灾的李大人,可不是一个善茬,前些时日还惩办了不少哄抬粮价的粮商呢。”赵彦琮悠悠笑道,不大的年纪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成熟。
半垂的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幽光,意味深长地道:“赵公子的消息还真是全面呀。”
赵彦琮一脸受教的模样:“叶东家谬赞,做这类的生意,可不得消息全面。”
“那么,叶东家,一成加名号,可否?”赵彦琮微微前倾身子,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那稍有些单薄的身体散开。
叶梧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皇商这个名号太过诱人了。”
“那么叶东家,合作愉快?”赵彦琮勾了勾唇角,伸出手。
叶梧直起身子,伸手虚虚地握住他的手掌,道:“合作愉快,赵公子。”
“对了,还不知道赵公子哪里人士。”叶梧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不经意间问道。
赵彦琮眉头微挑,“叶东家不是知道了吗?临川赵家。”
临川赵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家中也的确有个十三四岁便掌控加重大部分生意的少东家。
叶梧抬手轻拍额头,赔罪道:“失礼失礼,还望赵公子勿见怪。”
赵彦琮:“叶东家客气,在下的确没有告知身份,叶东家心有存疑实属情理中。”
叶梧又告罪了几句,说是备下一桌酒席,请赵彦琮入席用膳。
赵彦琮自然不会推脱,不过因为他酒量比较浅,就以茶代酒,叶梧也没有强行,便跟着一起以茶代酒。
用过饭食后,便去了书房商定具体细节,签订了合同,盖了私印便算是生效。
将合同收好,赵彦琮道:“这段时日,就劳烦叶东家备好粮食,这是定金,待日后需要时,赵某会派人前来与叶东家商议运送。”
叶梧看了眼定金,收下之后道:“那便等着赵公子的消息了。”
要办的事情办完之后,赵彦琮便起身告辞,叶梧送他至府门口,本来还要送他回住处,被赵彦琮婉言拒绝。
回了住处,赵彦琮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合同,确认无误之后,将其收好。
“李大人那边如何了?”赵彦琮问道。
暗一回道:“伤势已无碍,现在正要去棋善。”
“棋善……”赵彦琮捏了捏眉心,“棋善是此次受灾最为严重地区之一,恐怕这次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暗一问道:“那,殿下是要去棋善吗?”
赵彦琮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划过一抹利光,“先不急,棋善虽然麻烦,但是李大人并不一定就不能处理。”
李大人可是将大部分的仇恨拉的稳稳的还能脱身的男人,棋善再怎么麻烦,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处理时间长短的问题。
现下比较麻烦的是……
“扑棱棱——”
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折腾的动静,打断了赵彦琮的思绪,偏首望去,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棂上。
暗一走了过去,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拆了下来,交给赵彦琮。
赵彦琮打开来,一目十行的浏览下来,眉头逐渐紧缩,看到最后,手指骤然用力,纸张被捏的皱起。
暗一见状,略微担心地问道:“殿下,可是京城出了事?”
捏着纸张的手指指关节泛了白,赵彦琮声音微冷:“无事。”
无事,这模样可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暗一有眼色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京城,郊外。
碧澄湖被偷袭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庄子上,余泽轩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惊住了,一听这其中还有柳赟苍忧他们,额角止不住的抽动。
这俩人是怎么想的?大热的天不在顾府带着,瞎跑什么?!
余泽轩想要去看一看情况,但是因为身兼任务,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呆在庄子上等候消息,这一等,就等来了赵彦钺被大理寺扣押住的消息。
嗯???
这是个什么发展情况?!
余泽轩有些懵了。
然而他只能打听这个消息,想要知道更清楚的恐怕就要通过赵彦琮才能知道了,但问题是,赵彦琮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余泽轩在庄子上有些焦急地撑着额头分析其中关联。
明眼人都知道赵彦钺是赵彦琮罩着的,而且有赵彦琮给他铺路,完全不用担心以后前尘,所以除非赵彦钺是脑子抽了,否则不可能干出这等蠢事。
同样,除非是脑子抽了,才会认为赵彦钺跟这件事情有关。
那么,到底是谁脑子抽了呢?
余泽轩有点儿想学柳赟套麻袋、打闷棍了。
而柳赟俩人得知的消息并不比余泽轩多多少,一得消息之后,柳赟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会和二殿下有关?若不是二殿下带人相救,死伤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柳赟觉得十分荒谬,惊愕道。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柳赟转身就要出去打探更多的消息,被顾老先生给拦住了。
“你要去哪里?”顾老先生负手慢步而来,看着他急匆匆定住的背影,沉声问道。
“顾爷爷,我没想去哪里。”柳赟眉头拧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转过身打哈哈。
顾老先生可不会被他糊弄过去,漫步走到座椅跟前坐下,拍了拍身旁的桌子,道:“回来,坐下。”
柳赟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唇角,道:“顾爷爷,现在就不用考验功课了吧?这前日不才考验过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脚尖往门外悄无声息地挪着。
顾老先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咳了一声,道:“不查你功课,让你出去乱跑?”
“我不是乱跑。”柳赟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快速地在脑海中阻止语言,道:“顾爷爷,现在京城里人人自危,我哪敢乱跑啊,这条小命我还是要的。只是您也知道,这余大公子还和太子殿下在郊外呢,我这身为太子殿下的侍读,怎么说也该去问安啊。”
顾老先生微微颔首:“说得有理。”
柳赟一脸“知己所见略同”的表情:“所以啊顾爷爷,现在得快些走了,不然就赶不上城禁了。”
说着行完一礼就要往外跑,顾老先生慢悠悠的一句话成功将他的脚步给拉住。
“是啊,城禁是要赶不上,但是大理寺可还没有关门呢。”
柳赟背对着顾老先生,面目一顿纠结,最后放弃地转身,恹恹地走到顾老先生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来,趴在桌子上,一点儿坐姿都没有,道:“顾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顾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回了一句“哦”,听起来极为敷衍。
柳赟也不在意,双臂交叠,将下巴撑在上头,闷声道:“我想不明白,当属我问二殿下怎么会如此及时地带人赶到,他说是是我派人传信给他,可是我怎么可能会提前预知呢?而后还想再继续问的时候忽生异变,事情发生的太快,都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二殿下就进了大理寺。顾爷爷,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啊?”
柳赟耷拉着眉眼自顾自的说道,没等到顾老先生回答,便抬起眸子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就被顾老先生的眼神吓了一跳。
“顾爷爷,您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着装乖的柳赟,顾老先生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一早说?”
柳赟叫屈:“这不是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反应不及时嘛!”
顾老先生:“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这小子平日里精的跟什么似的,这么重要的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顾老先生完全认为柳赟就是故意的。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顾老先生严肃问道。
柳赟回忆了一下,道:“二殿下,苍忧应该也听到了吧,三殿下当时应该也是听到了的。”
顾老先生略蹙眉。
苍忧到还好说,只是这赵彦琅可就不一定了。
顾老先生看了眼尚且不自觉的柳赟,一时也猜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姑且就当他不知道,严肃警告道:“这几日你就不要到处乱跑,好生呆在家中,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过了年就要准备进试,别忘了你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柳赟打着哈哈:“我知道的顾爷爷,那什么是不该打听的?二殿下的事情?”
顾老先生:“心里清楚就好。行了,回去看书吧,明日交一篇策赋上来。”
柳赟:“啊?!”
柳赟要是真的如此听话,当初就不会打遍巷中无敌手了。
是夜,柳赟一身夜行衣摸进郊外庄子,险些被当成刺客给射成个刺猬,幸好他及时告知身份,这才保全一条小命。
“柳赟?你疯了吗?这个时候出城?!”
余泽轩见到柳赟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就要摸上腰间的针包,抽出两根来给他扎上一针。
“余大公子,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柳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余泽轩没好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拉着人进了屋子,道:“说吧,好端端的怎么这个点出城?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姑母应该不可能把位置告诉你吧?”
柳赟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深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眉头微微紧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余泽轩,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在这里?是不是……太子殿下并没有生病?他……赈灾,太子殿下去了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泽轩一把捂住嘴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些无奈地道:“知道你聪慧,既然知道这件事不简单,那你就把话烂在肚子里,别说出来就好。”
自己的猜想被证实,柳赟的反应简直比刚知道还要震惊,一把拉过他的手,惊道:“这么大的事,太子殿下怎么——不对,之前陛下便说没有允许不得去打扰太子养病,你也说了皇后娘娘不可能告诉别人这里的位置,那是不是说明,太子殿下……是得了陛下的命令?”
这还没说什么就已经猜的差不离了,这脑子也是没谁了。
余泽轩捏了捏眉心,道:“差不离就是这些了。不过你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离开之后就当做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懂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
皇帝皇后遮掩的事情,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被他给知道了,要是不装聋卖哑,岂不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
柳赟顺了顺气,道:“我知道了,放心,等我离开这里,关于这里一切我都会遗忘的一干二净。”
余泽轩见他不似开玩笑,心中也明白他应当是清楚其中利害,便不再多言,接着之前的问题,“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还是城禁之后,翻墙出来的?不怕顾老先生逮你写十篇策赋?”
余泽轩这么一说,柳赟的表情都变了一瞬,咬牙切齿道:“余泽轩,你别幸灾乐祸。”
余泽轩忍不住笑了几声,而后咳了几下,正色道:“好了,不闹了,说正事,你来这里应该不会是心血来潮的吧?是,和二殿下有关?”
柳赟闻言,收了脸上的不正经,迟疑问道:“我问你一件事,你给我一句准话。”
余泽轩:“你说。”
“太子对二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看法?”柳赟神色严肃,“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日后倘若入朝,必然是你我一线。”
余泽轩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了眼四周,将房门关上,靠近柳赟的身侧,压低声音道:“目前来看,二殿下在太子心中,与五殿下无异。”
柳赟微微睁大眸子,“那你可知,二殿下入了大理寺一事?”
“有所耳闻。”余泽轩沉吟道:“二殿下如今在北营任职,是由太子给他铺的路,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情来。”
“你也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是吧,”柳赟道:“我特地跟顾爷爷打听过,不过顾爷爷对此再三缄口,并且告诫我不要再继续打听这件事。在京城中,我没有门路,恐怕就要靠你来了。”
余泽轩微微颔首,随即略微蹙眉不解道:“既然让你不要查这件事,怎么不听顾老先生的话?”
柳赟唇角微微一翘,俊美的容颜上沾染上一丝邪气:“你觉得,我像是听话的人吗?”
余泽轩老实摇头含笑道:“并不像,你像是想要从中搞事的人。”
柳赟哈哈一笑:“知我者,余兄也。”
余泽轩:“客气客气。”
“其实还有件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柳赟忽而叹了一声,道。
余泽轩下意识觉得期间有诈,微微提起防备,问道:“什么事?”
柳赟用轻松的语气道:“也没什么,就是二殿下说是我给他传了消息,才能够及时赶到救人。嗨,这么一来,我也算是立了一大功不是?”
余泽轩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柳赟看了半晌,方有些语气飘忽地道:“柳赟,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脑子是怎么长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顾老先生说的没错,你就该在顾府好生带着,别乱掺和进来。”
柳赟似乎猜到他的反应,并不惊讶,道:“这事也算跟我有关,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到现在大理寺的人都没有找到我跟前。”
余泽轩忍不住冷笑一声:“听你这话是想进大理寺一趟了?”
柳赟颇为认真地道:“有点儿,想去看看。”
余泽轩:“…………”
“这件事恐怕要比想象中的复杂,你,还是等明日一早进城,趁顾老先生还没有发现你离开赶紧回去,至于二殿下那边的事情,我会打听的。”余泽轩叹了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在我这里歇一下吧。外面守着的是表哥身边的人,不会有人告密的。”
柳赟点了点头,抬手打了个哈欠,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儿困了,这城墙可不真的好翻,差点儿被寻城的侍卫给发现了。”
余泽轩没好气地道:“知道的话,下次就不要再去翻城墙,他们可不像这里,还能手下留情。”
柳赟笑嘻嘻道:“知道知道了,对了,我这里有莲子,吃不吃啊?”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包鼓鼓的布包,打开来看,是圆润饱满的莲子,散发着淡淡的清甜香味。
余泽轩一脸震惊:“为什么你还带着莲子?!”
“啊,白日里闲着无聊剥的,忘了拿出来,吃吗?”柳赟捡了一个抛进嘴里,嚼吧嚼吧道:“去了莲子心的,不苦,来一个?”
顿默了一会儿,余泽轩拿了一个放嘴里嚼吧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