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歪歪手里“像陈嘉漫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将将成了一点形状。
他看了看日头，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边只余一点落日的余晖。
日色已暮。
陈嘉漫去开门，把林梵领了进来，他带了一束花，手上还拎了个大纸袋子，看到歪歪，有些惊讶，却还是彬彬有礼地同他打招呼：“岑先生。”
稻城相遇，两人打交道算是多的，所以已称得上是熟悉。
受孟远川影响，歪歪过去是不大尊敬他的，这会儿，却也毕恭毕敬的，叫他：“林先生。”
哥哥什么的，他暂时还叫不出口，所以，缓缓吧。
显然林梵对林先生适应良好，和他寒喧了几句后，把手上的袋子递给陈嘉漫，笑得很温和：“乔迁新居，哥哥送你的。”
陈嘉漫接过，语气很淡地说：“谢谢。”
“不拆开看看？”
她犹豫了会，到底还是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
盒子拆开，是一样奇怪的工具，林梵说：“你喜欢制颜料，可是老要自己用手捣太辛苦了，我就给你买了这个，插上电以后，捣出来的效果，比手工的更细腻。”
陈嘉漫看着面前的乔迁礼物，笑了笑。
林梵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多年了，从来就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会制颜料，根本就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啊，她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都交给机器了，她又拿什么打发时间呢？
但她还是乖乖地道了谢，她知道，林梵是真的关心她。
她看着他，莫名又想起了孟远川说的话：“……程医生和我姐夫曾经是同学，也是恋人，据说他们当初之所以会分开，是因为你的陆爸爸从中作梗。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两人根本就是利用你，在藕断丝连！”
她一个字也不信，但看到林梵，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
气氛有点凝滞，歪歪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陈嘉漫看看他，又去阳台做自己未完的事。
歪歪想跟过去，被林梵一眼看过来：“已经有点晚了，岑先生还不回去吗？”
擦，居然替主人家赶起客来了。
但……谁叫他是陈嘉漫名正言顺的哥哥呢？歪歪以前嚣张太过，不想再给他留有不好的印象，只得捏着鼻子乖乖地说：“马上要走了。”和陈嘉漫道别也是规规矩矩的，“我得走啦，没做完的，下次来你再教我好不好？”
她点点头，像是送余菲一样，起身将他送到电梯口。
做了一下午手工，她头发有些乱，鬓边散落着几缕发丝，有一根发尾还黏在她粉嫩的唇畔。他伸手探向她的脸，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
好在歪歪能理解，毕竟两人真的……还不是太熟啊，陈嘉漫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跟人粘乎的人。他笑一笑，收回手，说：“你头发粘到嘴上了。”
她眼里的戒备这才淡了些，看向他：“谢谢。”
“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他说，“阿漫，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电梯来，他离开，陈嘉漫在原地站了会，然后笑。
永远这样的词，她是从来就不相信的，不过，有人愿意说，她还是喜欢听。
进门来，林梵在阳台上看她做的泥塑。
她走过去，把要送给吕野的那组泥塑拆掉，将泥胎融到一起，放起来。
林梵问她：“怎么不要了？”
她说：“不好。”
确实没做好，那天晚上那种温暖的感觉似乎再难找到了，做出来的东西冷冰冰的。
送人祝福，怎么可以是冷的？
林梵不懂，却也不问，只是坐在那，看她收拾，不紧不慢地问：“你和岑先生很熟吗？”
她点头。
“阿漫喜欢他？”
“嗯。”
“你……兔子妈妈知道吗？”
她抬起头。
林梵正看着她。这些年里，林梵总来找她，但是几乎每次，他都是有意避开了程夕。陈嘉漫以前是没多想，现在她大概有些明白了，他其实只是，不太敢见她。
她看到了他眼里藏得很深的感情，伤感而又无力，小心翼翼。
她没有回答他。
他也没再问，又等了一会，他说：“晚上我在外面订了餐，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好不好？”
她说“好”，问他：“她去吗？”
“她”自然是指的林梵的妻子孟清扬，陈嘉漫和她的感情并不太好，孟清扬不太看得起她，她也对她亲近不起来。
“就我们两个。”他说，“好好庆祝一下，搬家是大事。”顿了顿，他又说，“妈没空，我也就没叫她了。”
陈嘉漫“哦”了一声，对他最后一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曾对“母亲”这个词怀有过很深很深的感情，可现实却教她学会淡薄和放下。她拿过抹布将桌子上最后一点污迹抹去，说：“叫她一起吧。”直接撇过没空的某人。
林梵很意外，问：“为什么？”他说，“你的乔迁之喜，我想你能吃开心点。”
他也不避讳自己太太和妹妹间的问题。
陈嘉漫放下东西，看着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想你能轻松一点。”
林梵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语气却依旧温柔：“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多敏感啊。
陈嘉漫叹：“没有。”她很固执的，“她去我就去，她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林梵拿她没办法，最后说：“那也得问问她有没有空。”
多有趣，丈夫约妻子出去吃饭，还得先问问她有没有空。
好在，孟清扬是有空的。陈嘉漫不想让自己太碍她的眼，所以格外穿了件红色的外套——孟清扬喜欢喜庆的颜色，说黑白两色是丧服。
她还化了一点淡妆，因为孟清扬觉得，出门化妆是对别人的尊重。
她手巧，化出来的便是淡妆也是极能看的，衬着红色的衣服，显得整个人都明艳了许多。
林梵一看之下怔了怔，夸说：“很好看。”
她抿唇笑了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她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但没办法，林梵越不幸，大概就越放不下，和孟清扬的关系就越糟糕，最后受牵连的就只能又是她和程夕。
以前不懂，可以无视，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林梵大概也知道约她出去吃一次饭不容易，所以定的地方很精致，也很安静。
不过有些远，他们到的时候，孟清扬已经到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的，除了他们家的小恶魔，还有……孟远川。
孟远川不说，就只看到那个小恶魔，陈嘉漫就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特别难受。
果然，小恶魔一看到她，就笑着跑过来，先扑住林梵：“爸爸！”然后又来扑陈嘉漫，叫她：“阿漫姑姑！”
他叫得特别甜，笑容也很暖，但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用力地掐了她一把，指甲剜进肉里，钻心的疼。
这个小恶魔……陈嘉漫不讨厌她，但是她很怕他。
很怕，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