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清透干净,仿佛看进了她心里。
余菲忍不住心虚地缩了缩,有些气弱地说:“对不起啊,我没有要打探什么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陈嘉漫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她是接下了她的解释还是回应了上一个问题,余菲发现自己居然不大敢细究,只能默默地自己揣摩。
她难得如此安静,倒让陈嘉漫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
之后她就继续整理自己的画,她的画没有全部搬过来,不过这么些年过去,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能占不少空间。
这些画,都是她自己装裱的,各种各样的装裱方法。
所以她其实不但会画画,还会雕刻,会制颜料,会装裱。总一个人待着,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就只好假装自己很忙碌。
有事做,好像就不会显得太另类。
余菲没注意到这些,她拿着她的画看了看,又出去瞄了眼歪歪,问:“就让他这么睡着吗?”
看起来有些焦躁,坐立难安的样子。
陈嘉漫说:“嗯。”又看看她,“如果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余菲犹豫了会,说:“那我就走了哈。”过来抱住她,“阿漫,我今天很开心,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她点头,将画放到架子上,送她到门外。
她要进电梯的时候,陈嘉漫忽然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别担心。”
她看出了她的失魂落魄,以为她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
余菲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哎,阿漫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她点头。
余菲“呵呵”笑,反手用力抱住了她,说:“我没事啊,别管我,我其实是有点抽风,等我自己想通就好啦。”一变脸,又说,“等下歪歪醒来就让他走,别让他睡到天黑啊,那家伙不好安心!”
陈嘉漫笑,也应下了。
事实上歪歪并没有睡多久,大概两个小时后他就醒了。
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了坐在阳台上的陈嘉漫,她穿着一身便服在做泥塑,扎着袖子,露出白晳瘦长的小臂。
额前的碎发散落,秀美的轮廓被秋日午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淡金,显得暖融融的,像是画上的天使,明明不可接近,却又近在身边,仿若触手可及。
歪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露出的迷恋,痴痴地望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她察觉了,侧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笑了起来。
歪歪就感觉酒劲还没过去,他醉得厉害。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问她:“在做什么?”声音都是哑的。
陈嘉漫没答,倒是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柠檬片放得有点多,略酸的口感很好地缓解了酒后的不适。
至少歪歪觉得这一下自己是清醒多了。
陈嘉漫才又坐下来,她面前的小台子上放了一个做到一半的作品,瞧得出,是两个小泥人,只是脸还没有画出来。
陈嘉漫一边捏着泥条,一边回答说:“送给小野的。”
小野?“吕野吗?”
“嗯。”
歪歪看着那两个尚未成形的小矮人,觉得略碍眼:“怎么想起送她这个呀?”是不是对她太好了点?她们才认识呢!
陈嘉漫手上不停,说:“这个好保存。”
“那,能送我一个吗?”
说完,他屏着呼吸等她的回答,都做好了如果她拒绝他要怎么说的准备。
结果一会儿后,他听见她说:“好啊!”
他有些呆住,总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对他好了很多。
他抖着声音:“阿漫……这不会是决裂的礼物吧?”他并没有喝断片,所以酒桌上的事多少还记得一些。
他很怕自己的猛浪将她推得更远。
陈嘉漫半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粉嫩粉嫩的,饱满而温润。
她轻声问:“你要和我决裂吗?”
“不不不,我不要!”歪歪赶忙否认,小心翼翼地,“我……我是怕你,喝酒那会,我好像说错话了。”
她抬头看他:“是真的说错了吗?”
这话的暗示性太强了,歪歪虽说有些不可置信,但他还是极快地反应过来,说:“也不算是说错,就是……一不小心,好像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说,“阿漫。我答应过你的,要作为好朋友,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发现,想让自己不去爱你,很难。”
陈嘉漫手微微一抖,被她搓得薄如蝉翼的泥坯烂掉了。
这是小泥人身上的裙子,她想做出飘逸轻薄的感觉,就必须要轻薄,但是她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将泥巴重新捏成一团,她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爱”,也是第一次,她听到有人告诉她,“想让自己不去爱你,很难。”
她笑了一下,说不出是悲凉还是嘲讽,总之,没有太多欣喜的感觉,她决定还是对自己仁慈一点,只是提醒他:“你不了解我,等了解了,可能就不难了。”
歪歪说:“那你给我机会让我了解啊。”他蹲过来一些,轻轻拢住她握着泥坯的手,“就让我们都看一看,不爱你,有多难,好不好?”
她垂眸,问:“你要什么样的机会?”
“让我爱你的机会,也是让我了解你的机会。”
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点懵,也有点说不出的可爱:“我不懂。”
歪歪就笑:“我也不懂。但是,我们可以交往着试试,像男女朋友那样,行吗?”
她点头,却又说:“我不知道怎么交往。”
他说:“我大概知道。所以接下来,多相信我一点,好吗?”他看一眼台子上未完成的小人,“像这会儿,如果我们是在交往的话,你就可以教我做。”
陈嘉漫微微松了口气,抽出手来,问:“你想做什么?”
“做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样?”
她笑起来,摇头说:“我不可爱。”却还是很认真地教他,让他选好底座,简单做了一个铁丝网的内骨架。
说实话,她不大会教人,因为她手法太快了,往往歪歪都还没看清,她已经从这一步,跳到好几步去了。
好在她耐心,发现他跟不上,会拆掉退回来,再教他。
歪歪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她说:“你不笨。”
声音轻柔温婉,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话了。
他就故意做得很笨,听她仔细地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不着急,慢慢来。”
笼子里的鹩哥不知道是不是和鸽子待久了,上窜下跳着“咕噜咕噜”叫,午后阳光微醺,恬淡而温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直入人心底。
彼时的歪歪并不知道,那是他离陈嘉漫最近的时候,此去经年,他再没有如此靠近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