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难得有这样气势逼人的样子，她一向是温和而娴雅的，不紧不慢，从容得很。
孟远川怕陈嘉漫吓住，忍不住叫了一声：“妈！”他低声下气地，“和她没关系，我们出去说行吗？”
“什么叫和她没关系？”孟夫人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没和她结婚，她还没有嫁到我们孟家来？”
孟夫人没有就孟远川结婚的选择说太多，甚至她也让自己看在程夕和陆沉舟的面子上接受了陈嘉漫，可不代表她就甘心儿子娶这样一个女人。
她看不起她。
她也不大喜欢她。
陈嘉漫望着孟夫人，有那么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当初把她接回去，也是这样带点高高在上的意味，命令她：“你画不画？”
那时候，她是要她当众画画给别人看。
她或许只是想向人证明，她的女儿陈嘉漫虽然得过病，但她是个天才。
她不知道这种强行把她推进社交场合的做法对还未完全痊愈的陈嘉漫是种怎样的伤害，她只是想要洗涮那个污点而已。
陈嘉漫就是那个污点。
大概，孟夫人现在也这么想吧？她还在说着：“远川，你也知道的，我们家最是民主，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们从来都不强迫你，也不存在谁替谁做主。但是现在我们邀请的是你媳妇，难不成就不能问问她的意见吗？”
孟远川像是也恼了，当即硬着声音回说：“就算她愿意，我也不会同意的，阿漫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她没必要搅和进去。妈，我就这么独裁了，您要是不高兴……”
孟夫人转头看着他，刚刚打完电话过来听到自家儿子这么宣告的老孟也瞪着他。
结果孟远川后面一句说的是：“那就只能继续不高兴了。”
气势呢？
孟夫人和老孟好险没被他噎死，袖子都卷好了，板砖也准备了，现在这样突然耍无赖是要闹哪样？
老孟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你老子面前说霸道，你是想死？”问了孟夫人原委，也不管儿子了，只问陈嘉漫，“你觉得呢？”
陈嘉漫站在客厅里面，和他们一家三口隔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盒，像是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对面的三人都望着她，只是老孟夫妇是带着威压，孟远川却是担心，他说：“阿漫，你不用……”
话没说完，就被陈嘉漫打断了。
她说：“我不喜欢应酬。”
孟远川咽了口口水，利落地闭嘴。
他没想到陈嘉漫会反抗，老孟夫妇也没想到。
主要是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怯弱了，像是个软糯米团子，可以任人揉圆搓扁的那种。
可现实是，糯米团子也是有勇气的，顿了顿，她又接着说：“我也不喜欢您说的那些局，不喜欢把自己化妆成芭比娃娃，不喜欢应付那么多陌生的人……我知道我胆小、沉默，不是那种能上得了台面的人，所以家里的事，我参与不了，也不想参与。”大概是最艰难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到后面，她越说越顺畅，“不过我喜欢孟远川，我也喜欢你们，就算那些事不管，我……我也会养你们的，真的。”
老孟夫妇：……
只是让她去参加个饭局罢了，说什么养不养的？
而且，还从来没有谁说过要养他们，主要是，也没人敢说这个话！
两口子被她硬生生逗笑了，顺着她的话问：“你养我们，打算怎么养？”
本是讽刺，笑她不自量力呢，谁知陈嘉漫却十分认真地回答说：“我会画画。以前我懒，以后我会勤快一点。”她望着他们，祈求说，“所以，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老孟夫妇再次无语，过了好一会，孟夫人才回过神来，问她：“怕我们吵架，那为什么不答应我们？”
陈嘉漫很不想回答，她觉得自己的答案他们未必会喜欢。
可是孟夫人坚持，陈嘉漫就只好说：“我不想勉强自己，我想你们也不想这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孟夫人扔了一句：“很好！”
转身走了。
老孟也拿手指了指她，跟着离开。
孟远川倒是让陈嘉漫那句“不要吵架”给触动了，看了她一眼后，就眼巴巴地跟在父母后面，跟个忍辱负重的小媳妇似地：“爸、妈，你们的心意我们都懂，别气啊，气坏了身体。”
被二老一把扒开。
孟远川也不生气，硬是在他们上车的时候抱了老孟一把，然后嘱咐司机：“开着稳当些。”挥挥手，将人送走了。
回过头来他灿然一笑，跑进屋一把抱起心神不宁的陈嘉漫转了一个圈：“我媳妇表现真棒！”
陈嘉漫给他吓得，到了眶的眼泪又给倒回去了，揪住他的衣领，可怜巴巴地说：“他们生气了。”
“他们经常生气。”孟远川无所谓，“气着气着就习惯了。”低下头来望着她，“不过以后你可以把拒绝的活都推给我，我答应过你兔子妈妈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所以，就算我们结婚了，你也不用做任何委屈你自己的事，就像以前一样，只管做你自己。”
陈嘉漫望着他，轻声说：“可我也心疼你。”
孟远川就说不出话来了，额头用力地抵着她的额头，“傻瓜！”他吻了吻她，说，“我是他们的儿子啊，他们再气又能把我怎么样？当初我违了他们的意要去做公益救援的时候闹得还凶呢，老孟都恨不得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可现在你看看，不也好好的吗？”
事实上，他还真的很了解自己父母，老孟夫妇看着是被气走了，可没多久，老孟让来量尺寸改建户外游乐园的人也到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物业的人，双方瞅了瞅，都觉得按老孟设想的去改，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物业就把知情同意书当着孟远川的面签掉了。
等人走后，孟远川搂着陈嘉漫笑：“看，他们的气消了，否则不会安排得这么好。所以以后你千万别让步，你一让步他们就真没完没了了。”
陈嘉漫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孟远川说的都是对的，像她父母那样的毕竟是少数，世界上大多数父母和孩子的“战争”，都是父母最先败在他们的爱上。
她只是舍不得，让孟远川因为她而消耗这种爱。
最可贵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