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川一上来，就敏锐地感觉到了陈嘉漫情绪的变化。
他没急着说话，挑眉看向余菲。
余菲捂脸说：“我说错话啦，把阿漫得罪了。”
陈嘉漫点头证实：“是。”
弄得余菲哭笑不得，就是孟远川也不由微微莞尔，坐下后问：“需要我帮忙调解吗？”
余菲说：“才不要，我会自己向阿漫请罪。”她说着抱住陈嘉漫一支胳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乱说话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哪怕心里觉得自己没说错，余菲道歉的态度倒是挺诚恳的。
陈嘉漫知道老揪着别人的错处不好，所以她点点头，说：“好。”
心情其实还是被弄得有些糟糕，因而神色淡淡的，微垂着眼睛，没了以往那股子兴味劲儿。
她沉静下来，颇有一些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余菲后悔死了，也不敢死劲缠她，走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我让我家孟队长送你好不好？”
陈嘉漫说：“好。”见她蔫蔫的，有些不忍心，又说，“别担心，我气一气就好了。”
这话让余菲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觉得她活得太诚实了，便用力点头：“好，我就每天道歉多一点，争取早点让你气完。”
陈嘉漫便笑了笑，随着孟远川上了他的车。
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车行得有些缓慢，最繁华的一个十字路口还出了碰撞事故，中间段堵得一塌糊涂。
孟远川开着车载收音，里面的主持人尽职尽责地提醒着这一最新路况，陈嘉漫没在意，她看着窗外，目光漠漠，心情颇有些郁郁。
她知道自己较真了，她应该相信兔子妈妈和陆爸爸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焦虑。
“堵车了。”孟远川说。
陈嘉漫没反应。
“陈嘉漫。”他叫她。
她转过头，两人视线在后视镜中相遇，他问：“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语气温和，带点鼓励的味道。
陈嘉漫望着他，他也望着她，目光坦率而真诚。
她点头。
孟远川就笑笑，调转头上了另一条路。
等他开出去好远，陈嘉漫才认出，那是去眉山的路。夜色下，前行的车辆很少，世界暗沉一片，只有他们的车子打出去的灯光。
他带着她直接上了眉山顶，老李那间户外馆早已歇业，就两个员工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围炉烤红薯，见到他们这个点过来很是吃惊，一边跑过来开门一边问：“孟队长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嘉漫已经猜到了，果然，孟远川说：“把后山的灯开开，我带个人下去玩。”
员工之一说：“队长，晚上不是很安全……”
孟远川拍拍他的肩，“没事，我有数。”从袋子里掏出两包烟，一人丢了一包，“辛苦你们了。”
孟远川在这边话语权还挺大的，两个员工见此也没再说什么，一人去开后山的灯，另外一个就领着他们去穿装备。
孟远川亲自帮陈嘉漫扣好安全帽，扣帽子的时候他问她：“你信我吗？”
她觉得他问得有些多余，如果不信他，她就不会放任他带她过来了。
有一阵没有试过那种坠落的疯狂感觉了，她有些期徒，因而点了点头。
孟远川已经帮她把扣子扣上了，期间他的手背碰到了她的下颌，山上很冷，像是要下雪了，可他的手却特别暖。
他一触即离，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一样，扣好后还顺手帮忙扶正，打开头顶灯，端详了一会，说：“好了。”
后山的大灯渐次打开，一时山顶上亮如白昼。
孟远川像第一次一样嘱咐她诸多细节，都讲完了，才柔声说：“跟牢我。”
小闸栏被打开，她和他先后像燕子一样扑了下去。越往下越暗，孟远川却熟练无比地领着她直达了最底层。
陈嘉漫只比他晚了一点，他刚站稳，见她下来了，忙走过去接住她。
一手握着她手臂，一手抓着她腰间的扣结，是很标准的接人手势。
陈嘉漫默默地避开脸，头顶灯清晰地照见地上的草木，虽只一线之地，可也能见到隐隐的白色。
起霜了。
孟远川退开一些，把自己头顶的灯灭掉，然后卸了装备，脱下外套递给她：“有些冷，你把这个穿上吧。”
陈嘉漫没有接。
孟远川也没有拿回来，男人在这方面是有些强势的，他径自将衣服披到她身上，在她耳畔低声说：“穿上。我不想你感冒。”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关心的，他却用了最糟的那一种，因为他说，“你要开始给大潘那画画了吧？感冒了会耽误时间。”
他完全没有催她的意思啊！但是脑子在这一刻就有那么短路！
好在陈嘉漫没再拒绝。
她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抬手灭了自己那盏灯。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里，山风呼呼在耳边吹响，像是某种动物尖利的啸声。
陈嘉漫站在那儿，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山下绵延的万盏灯火，巨大而磅礴，因而给了人一种站在星空之外的错觉。
孟远川把装备铺在地上，问她：“要坐吗？”
这回她没有拒绝，直接坐在了那里。
陈嘉漫的坐姿让她看起来颇有教养，就是不管何时何地，她都是端端正正的，脊背挺得很直。
孟远川挑了她身后一个不远的大石头坐下，天冷又起霜，石头冷得像是冻库里才取出来的冰坨，然而他毫无顾忌，只是静坐在那静静地陪着她。
余菲没有说错，每次出完任务，尤其是得到结果最坏的那种任务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很糟很糟。
现在这么和她静静地坐在这个只有他们的世界里，挺好。
陈嘉漫一坐就是很久，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忘记身后还坐了别人，她静静地看着下方明亮的世界，想起还在住院的时候，程夕晚上来看她，小心翼翼替她打出一点光，那点光，曾经也温暖了她整个世界。
她的心渐渐来静下来，从梦中的丛林一下回到现实，然后她就想起程夕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也是陆沉舟最喜欢的。
说的是一只小兔子喜欢了一只小狐狸，小兔子天天跑到山谷里去喊“小狐狸，我喜欢你”，可是从没有得到回应，当它决定最后再说一次就放弃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我也喜欢你。”
童话里爱的执着、希望和美好，现实当中就真的没有吗？
“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她问。
话说得特别突然，然后内容又是如此……惊人，孟远川回过神来，心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