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看他那样子,本来是想问的,这会儿也不想了,“嗤”地一声:“懒得问你,反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
孟远川没说话。
飞舟就也不说,靠在那懒洋洋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叹气说:“哎,真美,早知道我也应该把小野带来的。”
直到下船,他们都没有谈过任何和陈嘉漫有关的话题,歪歪一直守着陈嘉漫,后者用过药,送回酒店后没多久就醒了。
她氧中毒的时间不是很长,所以,后果也没有太严重,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醒来就看到了歪歪,他趴在她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陈嘉漫伸手遮脸:“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让别人这么担心就是过错。
歪歪回过神来,拿下她那只手轻轻握在手里:“不用道歉,我只是庆幸你没有事。”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有哪里不舒服么?”
陈嘉漫摇头。
“想吃东西吗?”
她不想吃,可她还是点头:“想。”
送来的是特别有海边特色的海鲜粥,陈嘉漫很努力吃了半碗,脸色倒是好了些。
歪歪这才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是意外吗?”
陈嘉漫眼神微有放空,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她摇摇头:“不是意外。”她说,“是我任性,想去更深的地方看一看。我以为可以的,没想到会出意外。”
她近乎机械地说出这段话,听着冷淡极了。
歪歪倒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问她:“底下好看吗?”
陈嘉漫目光漠漠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底下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海水下到三十米,幽静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空洞而又寂寞。
所以那已不能称之为好看,而更像是她的一个梦,她长久在那样的梦里行走,努力地清醒,可在那地方,她发现自己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甚至于,感觉到死亡来临的时候,她也说不明白自己是喜欢还是厌恶。
但她还是回答了歪歪,她说:“好看。”
歪歪说:“那就行了。你看到了你想看的风景,又没有出什么事,所以,那些就都可以过去了。”过了会,他又说,“我的活动缩减了,最迟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去好吗?”
陈嘉漫收回目光,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缩减行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陈嘉漫没有出去吃饭,饭是歪歪让人送到房里来的。
飞舟还有一些面熟的人来探望过她一回,自然的,她差点溺亡,也有人过来查问当时情况。
陈嘉漫都只说是自己任性。
托歪歪的福,没有人谴责她,他们都极尽可能地安慰她:“人没事就好。”
来的这些人里面,刚认识的丁姐没来,找到她把她救上来的孟远川也没有来,一直教她潜水的教练罗哥来了。
他也不大爱说话,只是由歪歪陪着在那儿坐了一会,干巴巴地问她:“还好吧?”
还有:“对不起,我当时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陈嘉漫看着他,没说话,倒是歪歪替她感谢了他一番,说:“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陈嘉漫再好一些后,问过歪歪:“救我的人,我可以当面感谢他吗?”
她没有说孟远川的名字,歪歪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假装自己没有从飞舟那里知道了真相。
歪歪的反应一如她预料,他说:“我已经替你谢过了,你好好休息就行。”
陈嘉漫便沉默了下来。
之后,她没再说过话,如他所说,躺在床上休息。第二日,歪歪出去的时候她没醒,等她醒来后,看到手机里有他发的一条短信:“下午四点的航班,就在酒店等我好不好?”
短信后还附了一个电话,说如果她想要吃东西或有别的需要,打那个电话,会有人送过来。
陈嘉漫知道自己大概是把他吓坏了,倒也乖,没有再跨出过房门一步。
她在阳台上坐了半晌,最后翻出随身带的画笔和纸,画了一张画,画完了,她交给酒店服务员,让他们转给丁姐。
她没有来见她,但是相识一场,陈嘉漫倒特别想在临别时赠她一样“礼物”。
丁姐收到画的时候,陈嘉漫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当时孟远川他们也在,她将画拿在手上,没有拆开的打算。
还是身边人问她:“不打开看看吗?这年头出手送人字画什么的可是很少见。”
他们并不知道陈嘉漫插画师的身份。
丁姐一点也不想拆,不过见孟远川也在看着她,就笑笑,故作随意地将画丢给那人:“喏,许你帮忙。”
那人接过,嘻嘻一笑倒当真打开了。
画并不大,A3大小一张纸,可是画上的内容,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微微滞了一下。
画上是一双美人足,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美人足,小巧、匀称、丰满、白晳,脚趾头就像嫩芽似的,一只一只饱满而圆润。
可那样一双脚却踩在满地的荆棘上,黑色的尖刺,刺破了脚底柔嫩的皮肤,有血液沽沽从脚底冒出来,能想象出那双脚下面的惨烈。
但是奇异的,他们感觉不到那双脚的痛苦,哪怕踩着的是泥泞与污秽,是锋利的尖刺,画上的脚面都是干干净净的,如同舞动的精灵,轻轻盈盈从其间走过。
黑与白,锋利与柔软,肮脏与干净,直击人灵魂深处。
丁姐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陈嘉漫画里的意思,她蓦地抢过画纸,力度太大,挺括的画纸“嗤啦”破了一个角。
她捏着画,几乎有些拿不住,靠在旁边人身上,轻问:“她已经走了吗?”
那人告诉她:“应该快到机场了。”
“给我她的电话!你们谁有?”她转头,就那么神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狰狞地瞪着他们,然后她看到了孟远川,“你有的是吗?给我她的电话,我要打电话给她!”
孟远川看她的样子几近癫狂,微微皱眉。丁姐就也不理他,正好电梯门开,她按住,叫了身边一个人:“给我开车,我要去机场送她!”
那人应下,孟远川拦住:“我送你吧。”
丁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人都是有效率的人,下来后直接有车停在门口等着,孟远川自己驾车,果然亲自送她过去。
丁姐在车上再次打开画细细看了起来,看完了,她低低地笑道:“嘿,我以为她就是只不谙世事的小绵羊,原来……”原来什么,她没说,伸手一抹脸,看向前面开车的孟远川,“这画画得好吧?她说我是出淤泥而不染,对不对?”她咬着牙,几句是一字一句说出来,“她可真看得起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