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从元氏院子里怒而离去,在门口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王肃和顾水姚,当即重哼,愤愤瞪了二人一眼。
他的确是被气极了,脸色也不太好,双手也在发抖,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冷冷对王肃和顾水姚咬牙,“现在……你们可是满意了?这候府被你们搅得一团乱,你们可欢喜了?”
王肃平视着他,眼神毫不闪躲,却是笑道:“父亲言重,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和我可没关系。大夫人现在闹成这样,那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我们也很惋惜。”
广平侯握紧双拳,又是一记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了手脚,枉顾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个正直光明之人。元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紧紧盯着王肃的眼,就不信这件事和他这个儿子毫无干系!
可王肃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反倒是继续笑着,挑眉反问:“儿子也不想这样,可儿子不这样只怕早就没了性命,不是死在父亲您的手上就是死在那大夫人的手上,你说儿子我活得容易么?”
广平侯未曾料他竟然这般开口,顿然语塞,双手握紧的力道越发大了起来,脸色也涨得通红。
王肃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嘲讽笑着转身,“父亲大人也是奇怪,元氏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儿子可从未亲手要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父亲竟会觉得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这想法也着实可笑,是非不分。难怪侯府会落得如今的地位,依儿子看来这不是没有原因。”
顾水姚跟在他身后此时也已经猜得这件事七七八八,心头莫名的不是滋味。
本以为元氏得了惩罚,她心里会松快些,可现在看来,并没有多痛快。
广平侯站在原处死死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唇角不停地抖动,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他却始终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他到底是提不起勇气与王肃争辩到底,自己心底没有底气是一回事,内心愧疚又是一回事。他已经活了四十多年,本是光明磊落,也不知道为何却无法反驳王肃的话。
四十多年,活得是稀里糊涂,府上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心头沉得如压了一块巨石,他到底是闭了口,沉着脸离开这里。王长钦在一旁一直未开口,不过是随着他静静地来,又随着他静静地去,时不时咳嗽两声,其余的便再是没了动静。
院子里静静的,似乎终于在风雨中平静下来。不过这平静并未维持太久,没多久的功夫,元氏那院子里便传出了元氏服药自尽的消息。
广平侯揉着发疼的眉心道:“那快去寻大夫,莫要让她死在侯府。”
那前来禀告的人却为难道:“可是侯爷……夫人已经断气了……”
元氏服了整整一瓶毒药,怕的就是被人救醒日后回了娘家万人所指,她在侯府二十多年,生是侯府的人,死也是侯府的鬼,早点死了便早解脱。
广平侯听得她已经断了气,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过了半晌才道:“那就让人将她的尸首敛了,一会儿派人去通知元家的人来收尸。”
来人应声退下,一旁王长钦木然坐着,神情却神游于之外。
顾水姚和王肃再听闻元氏自尽消息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侯府,是广平侯派了小厮叫住二人时才得知这消息。
元氏终于死了,可元氏却留下一堆烂摊子,广平侯思来想去没有能用的人,便让人请他二人回去,毕竟广平侯如今就他这么一个经得住事的儿子。
元氏那一大家子的人并不容易对付,知道自己女儿死在了侯府,定然不会罢休。广平侯现在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对付他们到底还是有些有心无力。
不过王肃却一口回绝了那小厮,带着顾水姚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得那小厮急得跳脚。
两人坐在马车里看着马车外的景象,街道一如过往的热闹,王肃看着车外问道顾水姚:“可是觉得我太狠心了?”
顾水姚看着他坚毅轮廓,很难将现在的他与之前那个在庄稼地里干着农活的憨厚男人联系在一起。
这一次死了两个人。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力量太小,能改变的事情太少,在这种大环境下,为了自保谁都会变。
她也变了。
王肃见她半晌不出声,回头看她,发觉她正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掌。
王肃道:“你且安心,日后这种事都让我来做。”
顾水姚心头一跳,抬头看了过去,神色并没有因为元氏的死欢快,双眼黑得如墨,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王肃细细捏着她的手,目光沉静,“就在从宫里回来那日。”
顾水姚咬唇,心里压得喘不过气,看着他又顿了半晌。
王肃捏着她的掌心,感叹似地道:“你这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我怎么舍得让那些人的血污了它?我眼见得就要离开,留你一人在这里,我如何放心?再者,元氏本就该死。”
“可那元熙墨……”顾水姚开口。
“元熙墨迟早都会死,不是元氏灭了她的口就是被别人害死。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些,是她主动提出这个法子的,如今元氏死了,她也算为了她母亲和她自己报了仇。”
顾水姚又不说话了,她答应过王肃更坚强些,这里不是安阳村,这里是瀚庆城,容不得她有任何心软。
见她似乎接受了这些,王肃松了口气,搂着她闭了眼。顾水姚靠在他怀里却一直看着马车外的景色,双手紧紧握着王肃的大手。
懦弱无能,她有些痛恨自己。
两人坐在马车里静静依偎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一个猛停,马儿受惊的嘶吼声传来,车外尖叫声四起,有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顾水姚心头一紧,忙是叫了一声王肃。
王肃本就睡得不深,听闻车外有人道杀人,连忙出了马车,对顾水姚道:“你先在马车里待着,不要乱走。”
顾水姚看着他神色阴沉,眼神冷峻,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心头又是咯噔跳了一下,只愣愣道了个“好”字,果真没跟着下马车。
王肃也顾不得太多,从马车二人坐着的地方下摸出一把长剑,匆匆跃身而下。顾水姚连忙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象,发觉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到了一处偏僻小巷,而他们的马车周围此时已经涌来了七八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