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不信这在王肃意料之中,他也不打算辩驳。他知道就算是说了,广平侯也不见得会信。
既然不会信,那又有什么可说的?
说到底,广平侯就没信过他,真是讽刺。
他不欲再说,广平侯却追根究底,怒气冲冲狠狠将他训斥一顿不说,还扬言让他切莫再调查下去,以免拖累了他侯府。
王肃听得好笑,起了身不想再逗留,冷笑:“父亲若是觉得我拖累了侯府,大可与丞相说清楚,我本就不算得是侯府都人,何须担了这个虚名,辱没了彼此。”
他这话说得极狠,广平侯闻言当即就抄起手砸了杯子,狠狠砸碎在地上。
“孽障!你当真是想气死我,现如今你眼见要得了那爵位,你就想过河拆桥——”他气得太狠,一口气憋在胸口涨得满脸通红。
再加上他本是身子不好,早前又被元氏与元柳长的那档子事给刺激了,如今精神早已大不如前,再被王肃这般一说,他气得几乎快要站不稳。
如今这事态,哪里是他过去预想的那般容易掌控。
侯府的失势,再加之孩子们一个一个的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有一种是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头蔓延。
他深觉自己还不算太老,可却不知道为何会变成现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是哪里做错了吗?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做错了,也根本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三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与自己亲近,没有一个靠得住!
可哪知他这话还未说完,王肃就冷漠打断,“这爵位我本不稀罕,父亲觉得不值得给我,大可收回去。”
广平侯又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咬牙又道:“那你当初为何逼着我要爵位,你这不孝子!”
说到这里,顾水姚也开了口,上前道:“这件事侯爷错怪了相公,之所以逼着要爵位,那是我的主意。”
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让王肃收到牵连。
广平侯闻言转头,瞧向了她,一声冷哼,“是你?”
他眼眸如刀剑一样射了过来,闪着寒光,极具压迫力得看向顾水姚,口气讥讽:“哦,是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你一份功劳。”
他倒是差点忘了这个女人,说起来这个女人也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初逼着他写下那传爵位的东西的人,可就是这个女人!
他冷冷看着顾水姚,“本侯知道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你这女人,唯利是图,人小胆子却不小,竟敢将主意打到本侯的头上!”
顾水姚面无表情看着他,却并不感到害怕,反倒是道:“我的确是逼着侯爷要了爵位,可侯爷想过没有我为何会逼着侯爷要爵位?”
广平侯冷笑,虎目瞪着她,“这还用说,你不就看上了侯府的名头么?你这种女人,虽然是个乡下人但野心不小,王肃若是得了爵位,你自然也享不尽的好处。”
侯府虽然现在比不得往日的风光,但也是他们那种平民百姓比不得的。
他就不信这女人不是看上了侯府的荣华富贵,这女人心机可真是够深!
顾水姚听得他这话忽觉悲哀,没错是悲哀。
她替广平侯感到悲哀,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没有一丝悔过之心。
还一味在怪罪他人,丝毫不反思自己又是做了什么。
这种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可恨了,而是可怜,她是真觉得他可怜。
“侯爷这样想就错了,说起爵位,我和相公都从未觉得哪里好过。至于为何要逼着你交出爵位,那也是因为若非如此,我和相公在侯府再无立足之地,侯府谁人都敢欺辱我们。”顾水姚淡淡回答,回忆起来了瀚庆的点点滴滴,无所依靠倚仗的日子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们周围。
她只是个普通平凡的人,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医术,在这权贵为上的地方,她想凭着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地并不容易。
她又不愿沦为草菅人命的那种人,所以她才会选择这条路。
无论别人怎么看她,无论别人怎么诋毁她,她都不为所动。因为若是不这样做,那结局只会比现在更惨。
爵位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身份。他们需要在强压下被人畏惧,就需要身份,王肃不是嫡子,她不是大官人家的小姐,两个人在这时代能博出头的法子可不多,所以爵位是最捷径最有效的一条路。
广平侯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忽而深深看着她。
顾水姚不等他回答,继续又道:“既然说到了爵位的事,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侯爷一个交代。不管侯爷信不信,但我一定会让侯爷满意。”
元氏已经死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担了那个名声。
她唤来婢女将之前广平侯写下的袭爵一书拿了过来,广平侯不知其意,不动声色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水姚拿起那信,在广平侯面前毫不犹豫就撕成了两半,然后再撕成两半,最后让那丫头当着广平侯的面烧了。
转眼那袭爵的信件就被烧成了灰烬,广平侯忽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水姚退了那丫头,对广平侯淡淡道:“侯爷,现在已经不存在袭爵一事了,侯爷日后想让袭爵,我们都无二话。”
广平侯捏紧了拳头,默然盯着那一堆灰烬,顿了半晌才道:“……侯府的爵位,你们竟然不想要!”
他这话里满是惊奇,毕竟他过去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谁会不喜欢荣华富贵,谁会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顾水姚看向王肃,却仿佛卸掉了重担,“没错,我们不想要。若非是此前侯爷步步紧逼,若非是元夫人心狠手辣,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侯爷信不信都无妨,我们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在外对得起自己良心,我们也不需要谁相信。”
她说完这话,便挽住了王肃的胳膊,往门外走去,“至于侯爷说的丞相的事,我想侯爷还是少掺和的好,丞相那个人,看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纯善。”
广平侯眼看着她与王肃离开前厅,等到人走茶凉,他都久久未能有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