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元氏要去哪里，也没有知道为什么元氏要去。
她不开口，也没人敢问，只能按她说的话做。
待到一切都安排好，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她便一个人离开侯府，随身只带了两个她院子里的小厮。
此时街道空旷无人，夜黑风高，头顶不过一轮明月高挂，街道两旁偶有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昏暗的光，寂静而又诡异。
元氏身着一身婢女装束出了侯府后门，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这马车车夫是她最为信任的车夫，这两个小厮也是在她院子里当差了许久的小厮。
刚一上马车，她便在车厢内轻声道：“去元府。”
马车外的车夫和小厮都是她现在最放得下心的人，追随了她多年，也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不开口。
在她说完这话之后，马车便立马启动，绕过大街只走小巷，刻意绕远路，辗转多条巷子这才到了目的地。
元府，一个元氏并不陌生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却并不是她的娘家。
而是元柳长的府上。
马车停下，哒哒马蹄声骤停，马车外的车夫小声道：“夫人，元府已经到了。”
幸得元柳长也姓元，他们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元府这二字。
元氏款款下了马车，虽着一身婢女服侍，看却仍旧风姿绰约，雪白的肌肤在微黯的烛灯下仍旧那么亮眼。
只是窄袖的裙子穿着并不习惯，粗糙的布料也让她身体不适。下了马车，两个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送她敲开元府大门，一个眼眶红红的小厮开了门，并未认出是谁来了。
院内传出阵阵哭声，四周都点着灯笼，因为纪氏没了，元府陷入无尽的悲恸之中，这一夜显得那么漫长。
元氏蒙着脸站在两个小厮身后，两个小厮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让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
眼眶红彤彤的开门小哥瞧着突然造访的三人，既悲痛又警惕，问道三人：“你们是何人？这么晚了来找谁？”
元府门口高高挂着的两个有些发白的灯笼亮着如星星一样的光，一阵风吹来，灯笼还随风飘动了好几下，发着呼呼的动静。
两个小厮面无表情看着开门那人，其中一人道：“元老爷在么？我家老爷听说元府出了事，特意命我们来探望送点东西。”
门口开门那人瞧着几人，打量了一番，追问道：“那你们家老爷是谁？”
“我家老爷姓王，你只需和你家老爷说一声，他就知道是谁了。”
开门的小厮半信半疑，合上门转身去了院子。
元柳长正守在院子里，呆呆地坐着，看着院子中央躺着的那盖着白布的人。
纪氏死得突然，人突然就没了，府上人心涣散，一口合适的棺材都找不到。
她只能冷冰冰地躺在这院子中央，简单地盖着一块白布，周围跪着的是她屋子里的几个丫头，正哭着给她烧纸钱。
人死头一天本不该如此简陋，连口棺木也没有，让她一个过世之人就这么躺在外面，瞧着好可怜。
火光跳动，那光刺得人眼生疼，所有人都眼眶红红的，就连一向与纪氏不怎么亲近的元柳长也是如此。
突然之间人就死了，说没就没，他心里也难受。
下人们找不到合适的棺木，不过却买了很多纸钱和香回来。几个丫头围在一起烧了个火堆，已经烧了好大一堆的纸钱。
死得那么悲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将思念和忏悔都放进了这些纸钱里，希望她在九泉之下能过得好点。
元柳长默默坐在一旁，迟迟不肯做声，院子里死气沉沉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
众人很不能理解，人都死了，为何元柳长还毫无表示？
难道真的就丝毫不在乎纪氏的死活？她可是他唯一的夫人啊！
只是他不开口，也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在外窝囊，在内却架子十足，没人想去招惹上他。
看门的小厮鼓足勇气走到他身前，弯着腰道：“老爷，门外有个姓王的大人派人来送东西，可是让他们进来？”
元柳长坐在座椅上动了动无神的双眼，好半晌才看向他，“姓王？”
终于是开口了，那小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没错，是姓王，他们说您知道是谁。”
元柳长为张着嘴长长哦了一声，无神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口气也似乎多了几分生气，“那……那就快快将他们请进来！”
小厮心头迟疑，不过还是应下，转身正准备离开去带着那几个人进来，不想身后元柳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将人请去我书房，再去泡一壶好茶来，要府上最好的茶。”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激动，引得院内的小厮和婢女频频侧目。
这么晚了，又是谁来这里？又是谁来了能让元柳长这么激动？
一群人不得而知，只得眼巴巴看着大门口。
大门口进来了三人，两男一女，看起来是小厮和婢女的模样，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院中也一群人复又垂了头去，心里各是揣测。
夜色微凉，那三人走后，空气里竟然多了一阵幽香。
这不是花香，这时节没有花香。
正在烧纸钱的婢女动作一顿，又抬头去看三人。
可惜三人早已消失了踪影，他们根本不可能看得见。
元柳长早就等在书房，紧张而又迫切，甚至望眼欲穿。
他以为这辈子元氏都不会再来见他，没想到她来了。真的来了。
他甚至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元氏进了屋，他才真的敢肯定这就是现实。
他看着元氏手足无措，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元氏也亦然看着他，两人坐下喝茶，关门聊天，全然抛却了那院子里死不瞑目的纪氏。
凭着烛光，元柳长仔仔细细看着元氏，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盈盈，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眼里含着期切，原本发白的脸颊也开始有了血色，他的眼神总是能被她牢牢吸引，他的心总因她魂牵梦绕。
他紧张地看着她，忍不住将心里的话倾泻一空，“上次一别，我以为你生我气再是不会理我，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
元氏捏着手帕淡淡笑着，并不避讳他热情似火的眼，而是道：“你我本就同族，老死不相往来未免也太过头了些，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