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年少,自从见过那才貌双全的少女,他便念念不忘,魂牵梦绕,坠落凡尘甘愿做她的追随者,崇拜者。
他早就心系与她,而她却总是有意躲着他,这样坐下来面对面的机会,加上这次也不过才三次而已。
但对他而言,这样的场景却在梦里重复了上千回。
他是个文人,并不会想得太多玷污了她,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这样静静地和她坐在一起,饮茶作画,弹琴吟诗。
现在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竭力恪守本分,即便是和她单独呆在一个房里,他也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喜欢和她呆在一起,静静喝茶说话,静静看着对方。
而他甚至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时候他和她的灵魂比谁都要靠近,而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元熙墨坐在元柳长对面小口喝了口茶,眸光也都从未从他身上挪开,她看着他那痴迷的眼神,心头嘲弄地笑了声,“云雾茶,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云雾茶,主要生长在高山深处,乃不可多得的好茶,是皇宫里的贡品,其外形紧细、卷曲秀丽,用水冲泡后形色俱佳,茶香浓郁,并不多得。
想不到元柳长竟然还有这等好茶。
元柳长不好意思笑着,“想着你可能会来,就一直留着。”
元氏有些意外,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倒是距离上次来,还是十五年前。
就算是上次元熙墨嫁进侯府,她亦然没登门半步。
十五年了,也就是元熙墨才出生的时候。
她也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只是十五年了,他竟然还记着她的喜好。
元氏心头不知为何浮起一丝冷笑,也不知道是笑那元柳长还是笑她自己。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不想继续纠缠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自己所需要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元柳长想叙旧,可她不想叙旧。
窗外夜色越发地黑了,几个奴仆的哭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若隐若现,就如纪氏的冤魂在哭诉。
元氏透过那烛光看着元柳长,开始了正题,“我想,你明日便走吧,越早走越好。”
元柳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笑容也淡了下来,失望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你是想让我彻底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是吗?”
元氏没有回答,而是从袖口处拿出一叠银票,从桌上不动声色推给元柳长。
元柳长瞧着,脸色不喜反悲,反倒是彻底苍白了脸。
元氏道:“这银钱足够你过一辈子,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瀚庆。”
元柳长不知该说什么,看着那桌上的银票再也没了笑意。
门外的婢女的哭声还在继续,可他却拿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正如元氏所言,这笔银子够他用一辈子。只是他还是不开心,一点也觉得欢喜。
元氏瞧着他不动作,也不开口,不禁皱起眉来。
“难道……你在怪我?”她眼神看了看外面,不过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悔意。
元柳长心里沉甸甸的,艰难地摇了摇头。
元氏仔细瞧着他的神色,心中有异,警惕道:“你知道我也有苦衷,我没办法。”
“你知道,我在侯爷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墨儿又和我那熙儿……侯爷如今知道了这件事,本意只是想让他们分开。但你那夫人却暗中忤逆侯爷的意思!”
她露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没多少男人能抵抗得了她这副神色,更何况元氏还和他吐露心声,不过是片刻,元柳长就缴械投降。
他是爱她的,所以他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我不怪你,但她也是爱女心切,你不该直接就将她……”
“柳长,你那夫人恨我。若是她继续这般胡闹,侯爷怀疑道我们身上怎么办?到时候可死的不是一个人!”
元氏的话将元柳长拉回了过去,那个十五年前的夜晚,他的脸色再次惨白,颤抖着道:“不……不会,她不可能知道,侯爷也……”
元氏在一旁冷笑,“侯爷如何不会?当初的事你难道忘了?一意孤行的是你,全都是你让我这么举步维艰难道你忘了么!”
元柳长红着眼看着他,瘦削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似乎晃过那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元柳长面无血色看着面前的元氏,猛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座椅之上,记忆在脑海里翻滚。
那些说不出的甜蜜,原来却是她最大的痛苦!
“可……可那时侯爷迎娶新人冷落你,你叫我去寻你,我是真心实意想照顾你!”他颤抖着声道,记忆里的那些缠绵画面,却成了伤害他最锋利的匕首。
元氏面无表情握紧了手里的手帕,冷冷道:“可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离开侯府。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一定会走下去!”
她现在已经坐稳了主母,在侯府的江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打下来的!
元柳长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听到她亲口说还是忍不住心痛,当年的两日,是他这辈子最欢愉的两日。
可在她看来却是如此无足轻重,他低声地哽咽,就仿佛手上的野兽,带着凄凉。
元氏转过头去不去看他,咬牙又道:“你不要怪我自私,要怪就怪当年你违抗我的意思私自给你女儿娶了那么一个名字,你可知你这样会害死我?会害死我全家?”
元柳长彻底失去了力气,靠在座椅上默默的流泪。到底还是来了,当年在青灯古佛下的那段孽缘,到底是药遭报应了。
元柳长哭得发抖,浑身没有一处使得上劲来,悔恨和无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些事的确是他的过错,只是没想到元氏会用让纪氏死的法子来让他偿还。他一点也不庆幸自己还活着,他一点都不快乐,这些年他一点都不快乐!
“好,我答应你,我走。我明早就走。”元柳长哽咽开口,眼里满是悲恸,“只是你能不能让我女儿也走?我想带着她走,我们都走了,你就好过了,也不用心烦了。”
元氏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莫名的烦躁,对元柳长她可以不让他死,但其他人……
“好,那么一言为定,明日天一亮,我命人将她送到城门口。”
元柳长痛苦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流,“好,我明日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