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她半晌,九殿下与王肃便走了进来,两人神情严肃,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什么。
顾水姚心底微沉,预感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靠在床上的老皇帝顿了半晌,开口却道:“你不能解我之忧,但他可以。”
他口中这他,听得顾水姚心颤,握着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顺着老皇帝目光的方向,顾水姚知道他说的是谁,这里除了王肃,再是没别的人。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们一定要将王肃也拉入这泥潭,难道这朝中再无人可用?
她咬紧牙关,心里慌得没了底气。
她不是个舍家为国的好汉,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乎的人好好地呆在一起。哪怕并不富裕,哪怕日子艰辛,她都能接受。
可是现在,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却点名要他。
她丝毫不觉得欢喜,细细想来甚至还觉得阵阵心惊。前有皇帝病重遭人暗算的前车之鉴,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朝中是个什么模样。
暗潮汹涌,安宁下隐藏的是一片刀山火海。再有现如今有是立太子的关键时期,皇帝当着九殿下的面说出此言,那定然要将他彻底拉下水,与九殿下共存亡。
他们夫妇二人如今进退不得,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血路,是一条踩在刀剑上的路,稍有不慎便会碎骨焚身,落不得一点安宁。
她到底是怕了,哪怕她体内的灵魂年纪不小,但到底也是怕了。
握着的双手隐隐发抖,她到底是在皇帝面前失了态,脸颊再浮不起丝毫的笑容,哪怕是牵强附会也不能够了。
骑虎难下,皇帝也不会让他们下,他们的退路被堵得死死的。违抗圣旨便是死,不违抗圣旨也可能死。
殊死一搏或许还能活,可说得轻巧,这是提着脑袋在博。
一时之间她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脸色也苍白了好些。
才是进门的九殿下听闻皇帝这话,知道这是已经说开,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上前道:“顾大夫是个明白人,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对吧?”
顾水姚哪能不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王肃在一旁见她神色有异,知她是太担心,便接了这话,“殿下与她说她也不懂,和我说便是了。”
靠在床头的老皇帝和九殿下不约而同转了脑袋,纷纷是看向王肃,显然是不信。
不过王肃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护她到底,上前站到顾水姚身旁,借此来让她安心。
可顾水姚如何能安心?她只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如何安心?
她不言语,九殿下和皇帝收回了目光,父子二人如出一辙地笑了笑,也没有继续为难。
该说的九殿下也已经与王肃说了,他们没必要与顾水姚说得那么仔细,转眼这宫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九殿下客气问了问顾水姚自己老父亲的身子情况,让她写了药方,聊了几句,便送了二人出去。
顾水姚浑浑噩噩,僵硬着身子踏出这压抑得令人喘息不得的宫殿,清风扑面,宫殿外的乳白色雕栏密密麻麻如长龙身子一样盘亘在眼前。
斜阳西下,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整个天地仿佛都抹上了金色,灿烂辉煌得令人心悸。
围绕在皇帝寝殿周围的其他大殿也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那一个个琉璃瓦构筑的屋顶和朱红色的宫墙并不令人觉得暖,而是令人觉得冷。
这地方太冷,所以才用热闹的颜色装点,可再如何装点也是冷,彻骨的冷。
九殿下送了他们出了皇帝寝殿,收起不羁低语,时不时看向顾水姚这头。
清风吹散了两人的谈话,只言片语传入她的耳中,听得什么也都不真切,仿佛是在梦里。
王肃时不时地点头,高大的身子站得笔直,从背后望去,他早已脱胎换骨,没了过去的影子,再不是之前那个在田野里弯着腰干活的庄稼人。
他一身玄色长袍将他的身影承托得极好,瞧着高大挺拔,一派沉稳。
她忽而才想起,他本就该是如此。
若非是当年元氏的缘故,他们母子将会一直呆在侯府,凭着他自身的聪明才学和侯府的地位,他应该早些年就进了朝廷。
如此一想,她就越发听不见那些揉碎在风里的话,怔怔了许久。
她只道王肃被卷入这争斗是意外,可她却忘了,遇见了她才是王肃的意外,这事是躲不掉的……
怔怔不知多久,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王肃已经牵起了她的手要离开这里。
九殿下没有将他们送离皇宫,不过他能送他们出了皇帝寝殿已经是给足了颜面。
两人低调出了宫门,等到上了马车,回了府宅,她这才有了更多反应。
她不愿开口,王肃也不强求,牵着她下了马车,一路带着她回家。
前厅内早候氏和顾正南早就盼着二人回来,小家伙正闹得哭, 谁哄都没用,见了顾水姚回来,便让顾水姚抱着试试。
抱着怀里的小肉丸子,顾水姚心软成了水,愧疚不已。陪在这孩子身边的时间太少,她太自私。
忍不住酸了鼻尖,寻了个借口抱着回了房,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候氏和顾正南见她神色不好,心头有异,便是追问王肃这是怎么了。
王肃也不愿让他们操心,便道是自己的过错,赶忙追了过去。
进了屋,他瞧见顾水姚眼眶红红,小家伙躺在母亲的怀里正大口大口地享受着等了许久的晚餐,他是真饿了。
他站在门口半晌,本是想进去,可却硬生生停在了门口。
这一幕他看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在心里那般,他一动不动,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满是柔情。
他这一站就是许久,门外的丫头想提醒也被他打断。
待到那小家伙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眯着眼开始打瞌睡的时候,他才走了进去。
顾水姚红着眼抬头,发现他竟然来了,才是止住了的眼泪又开始打转,一双杏眸如今成了两汪泉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屋内的丫头识趣离开,这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少夫人鲜少哭,可这回哭得这么隐忍,让人看了都心疼,心也跟着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