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死后，天便下起了小雪，缠绵的雪花漫天飞舞，就这么绵延下了两日。
整整两日，纵然是再小的雪也能将大地覆盖。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吞没，只剩下漫天白雪。
屋顶瓦片上，院子里的树枝上，地上阶梯上，似乎所有地方都被白雪覆盖。
天是雾蒙蒙的，雪花是白皑皑的，仿佛变了一个世界。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时候，顾水姚还是和侯氏出去了一趟，专程购置过年需要的东西。
鞭炮香烛必不可少，再有就是红色的灯笼年画以及需要过年需要的食材。
王肃给了她五十两银子，临走时还叮嘱她不够再派人回来取引起。
可五十两怎么会不够？她心里暗道他也太夸张，五十两简直是太够了！
想想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银子？连想都没想过。
不过更让她没想过的是，即便是在这种天气，街道上的人仍旧不少。
川流不息的人群并没有因为雪的缘故而变少，反倒是变得更多。临近岁首，家家户户都忙着采购物件，人来人往，处处喜庆，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水姚入乡随俗，手头又比去年宽裕，买的东西不自觉就多了许多。好在王肃给的多，否则真得回去拿银子。
过大节就是图个喜庆，侯氏也忍不住多买了些东西。
到底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过个像样的年，她心里即感慨又欢喜。一面与顾水姚说着这瀚庆的习俗，一边又感叹十几年来这里的变化。
顾水姚觉得有趣，便静静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话，一来一去的两人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也不知是在这市集里走了多久，两人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
“姑娘！且慢！”
这声音实在是不熟悉，顾水姚第一反应并非是觉得在叫她，仍旧脚步不停。
可奈何那声音却不就此罢休，而是又追了过来，而且隐约间还能听见那人在喘气，“姑娘，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阿婆啊！”
顾水姚微微一怔，恍惚觉得这声音似乎是在叫自己，这才停了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眼前此时出现一个杵着拐杖，衣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
侯氏瞧着来人，疑惑问道顾水姚，“水姚，这位是？”
顾水姚看着老妇人的脸迟疑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这老妇人是何人，忍不住一阵惊讶，“阿婆？”
老妇人笑眯眯朝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嗯，今日你穿得倒是好看，比那日好看！”
顾水姚嘿嘿笑了笑，对侯氏和老妇人介绍道：“娘这是我那日在百草堂见到的阿婆。阿婆，这是我婆婆。”
侯氏朝着老妇人点了点头，老妇人也朝着侯氏点头。
顾水姚看着老妇人的脸色和举止神态比那日正常得多，心里也有所欣慰，便是道：“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阿婆，可真是巧，阿婆也是来买年货的么？”
老妇人笑笑，“这可不是巧合，我在这附近都等了你三日了。”
顾水姚再次吃惊，“三日？阿婆是找我有事？等我这么久作甚？”
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够让人找三日这么久。
老妇人笑道：“我是想感谢你。上此多亏了是你在，否则我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说起上次的事，老妇人也是叹息，“我的确病了，以前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可自从遇见了你，我才恍惚明白，原来我真的病了。”
以前别人说她病了她根本不会相信，那时候的她几乎每天都沉浸在有孙子的记忆里，怎么也摆脱不了。
她总是会抱着一个木头在怀里，假装自己还有孙子，假装孙子还活着，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这孩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越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我儿子也总叫我瞧瞧病，我也不愿意，直到遇见了你。姑娘，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我想请你上我府上坐坐。”
她现在的状态是真的清醒，但病还未痊愈，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清醒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所以她想趁着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想好好报答眼前这个姑娘。
顾水姚瞧着她微微颔首，“我也看得出来阿婆气色的确好了很多，但要想痊愈，只怕还需要进一步治疗。阿婆若是不介意，可否借我手一用？”
老妇人笑吟吟伸出手来，一点也不抗拒，“这有什么的，给！”
顾水姚笑，将手轻轻放在了老妇人手腕上，凝眉摸了片刻。
老妇人仔细瞧着顾水姚的脸，不禁感叹，“姑娘好生年轻，多大了啊？”
顾水姚道：“过了岁首很快就十七了。”
“难怪看着这么年轻。”
“可是家住哪里？”老妇人又问。
顾水姚道：“就住这不远处，巷口处拐两个弯就到了。”
老妇人哦了一声，此时顾水姚已经替她把好了脉，对她道：“阿婆今日下午可派人去百草堂去一趟，我写好了方子会放在那里，阿婆直接拿就是了。”
老妇人微惊，将袖子放下，忍不住问：“就这样就好了？”
顾水姚点头，“嗯，就这样好了，阿婆若是愿意，过了岁首之后，可到百草堂来我替你针灸。”
她说完这话，就准备告辞。
可老妇人还有话没说完，一面惊叹她的医术，一面将她叫住，“那姑娘……你可否去我府上坐坐？”
顾水姚为难，“恐怕不行，府上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买……不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登门拜访也可以。”
老妇人闻言眼里流露出一抹失望的情绪，但也能理解，于是便依依不舍朝着顾水姚挥手，“那好吧，下回再去，下回去了，我好生招待你。”
顾水姚笑着辞别，挽着侯氏的胳膊继续逛集市，而至于那老妇人也只能依依不舍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虽然这次没有请到顾水姚去自己府上做客，但她也很满足。其实说起来，她能心甘情愿喝药治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水姚当日没有嘲笑她疯了。
被人看作疯子久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竟然陪着她一起疯，这样的感觉很特别。
所以她的病，只能这个姑娘来治，其他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