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上的水匪只是传得凶,众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不过没谁真得见过。
不过政令是县令大人亲自颁布的,各画舫舫主虽有怨言,出船还是要细细报备。
几日后的黄昏,一辆马车在连府门前停住,片刻后,阿梵穿着一袭簇新的竹青衣裙出来,腮边是翡翠缠枝耳坠子,长发挽成发髻,簪了支羊脂白玉的发簪,慢慢走过来明媚鲜妍,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后面跟着的容秀同样收拾的体面大方。
两人上了车,马车向着天宁门码头驶去。
廖仲砚今日也穿了墨绿的攒花蜀锦长袍,腰上躞蹀带,头发梳得规规整整。
有风掀动帘子,日头从窗口透进来,阿梵在光线中眯着眼发呆,她浓密的睫毛扑眨扑眨,在光线下更显得肤白胜雪毫无瑕疵。
廖仲砚看着老友,用扇子敲打掌心,“想什么呢?我手下的刘管事都安排好了,请的最好的礼乐班子,保证唢呐迎风一响半个碧云县都知道咱这儿有喜事儿。”
为了稳妥,他还请了法云寺的道长来帮着跟水神郎君递个信儿,保佑春来画舫出入平安。
祭湖的贡品也很妥帖,香烛那些他也亲自看过,完全没有需要阿梵操心的事儿。
容秀瞅了瞅自家夫人,突然道:“夫人,你不是在为今早倒了的那碗馊粥心疼吧?”
阿梵大瞪着双眼,表情空茫愣愣地看着两人。这么看起来,很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不知道如何辩解。
容秀揉着帕子,失望地摇头道:“看看,被我说中了吧!夫人你都是要做舫主的人了,还纠结一碗粥,合适吗?”
阿梵笑了笑,昨夜她四更天才眯了眯,刚刚不过是借着发呆瞌睡一下。
她指头勾着腰间藕荷色的络子说:“是,可惜了昨晚的那碗粥,没盛出来放好,馊了。”
廖仲砚圆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了她一下,他这个朋友呢,有时候心眼针鼻儿那么小,有时候水桶那么粗。今天画舫开张她要唱主角,还值得为碗馊粥上心。
马车很快行至天宁门码头。
廖仲砚没忙着下车,他认真看着阿梵道:“你想好,今日一过,再想缩头也是不能了。”
今日动静闹得这么大,意味着春来画舫正式在众多画舫中列名,要跟那些知名画舫抢生意抢客源了,意味着她正式在这碧云县作为舫主亮相,要承担各种责任,同时正式开始对抗连氏宗族了。
廖仲砚先下了车,亲自为她掀车帘。
下车前,阿梵定了定神,细细地抚平裙摆,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暗暗吸了口气,拍拍脸颊,弯腰钻出马车。
码头上早已经是锣鼓喧天,一派热闹,廖仲砚把自家绸缎庄开业时的吹打班子又请了来,通往码头的道路两侧绣旗招展,红绸飘飘,又是锣又是鼓,相当招摇。
这会儿正是天宁门码头游船停靠的时辰,船内的客人们听到动静无不倚着船舷看热闹。
碎光荡漾的平湖上,停靠着一艘气派的画舫,远远看去,漆着红色柱子的船身、乌青色顶棚、金色的船舷让船体显得巍峨高大,船头龙头装饰华美。
廖仲砚摇着扇子,颇有几分得意,向眼底雾气蒙蒙的阿梵道:“千万别这么感动,其实我做的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事儿。工匠说,你这春来画舫虽然糟蹋的够呛,确实是条难得的好船。船身扁,又宽,船体高大,吃水深。将来即便水上起了风浪,这个结构也会让人船行得稳。”
真没看出来,这连戚还挺有眼光的,刘管事的言下之意,这春来画舫比他手下的那艘船还强些。
只是不知道连戚怎么想的,好好的画舫竟然沦落到运猪崽的下场。
阿梵吸了吸鼻子,没有哭,她挺直腰背,抬脚踏上红毯,红毯一直延伸到泊着的春来画舫前。
鞭炮在她身后陆续响起,遍地的红色,遍眼的喜庆。
没有退路,她要靠自己好好地活着,从现在这一刻起。
廖仲砚瞧着她的背影,颇有几分感慨,阿梵嫁人没换来幸福,却在自己的事业开启前迎来高光时刻。
欣慰至极呀!
在众人的期待下,阿梵敛着袖子持笔,给龙头点睛。她的手很稳,握笔运笔的姿势都是连戚手把手教的,那点朱砂红就像是点在她心里。
酸胀的感觉充溢胸口,她努力笑着,仰头看着自己的画舫。
接着是乞求日后船出游后能顺遂平安的仪式,附近的船工都称为“摔坛”。需要船主将一小坛酒摔碎在夹板上,预示着船平平安安,得水神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