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扇子一展,舒心地摇着,想着阿梵还像小时候一样哄他,可惜下面又没动静了。
“人走了?”他把扇子往桌上一搁,有点儿坐不住了。
小厮走到窗口往下面瞅了瞅,“没有。我看阿梵姑娘这次可是诚心诚意的,还给您带礼物了呢?”
小厮回身跟他比划,“这么大个盒子,相当有诚意。”
廖仲砚心里极其舒坦,清了清嗓子道:“她可是不利不起早,肯定是有事儿要求到我。不理她。”他心里想的是人家好多办事都要三顾茅庐呢,阿梵这才来了一次,就这么见了她显得他太沉不住气,好像多在意她一样,那他以前气得肝疼不是都白搭了吗?
刚喝了两口茶,就听到阿梵在下面喊:“廖小六,我听说碧云县好多人都想要你的墨宝,当初你给我写过一大叠,反正我现在穷,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还想一直晾着她的廖仲砚蹿到窗口,气急败坏道:“你闭嘴!上来!”
阿梵见他冒头,冲他挥了挥袖子,笑得狡猾。
她没用伙计引路,自己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廖仲砚正垮着脸在转角处等她,目光幽怨相当不友好。
阿梵知道这个亲朋友的软肋,他以前跟连戚并称这碧云县的县宝,廖仲砚各种才艺都会那么一点儿,就是在书法上露怯,所以为了营造神秘感和人设,墨宝从来不外赠,也不给人题词写对联什么的。这些年碧云县的姑娘们对他的字趋之若鹜,可惜没有真迹流传出来。
阿梵手里有啊,还很多呢,这些年积攒下来快有桌子那么高了,因为没打理不是灰尘就是蜘蛛网,但是上面有廖仲砚的印章,又不能随便当破烂处理了,十足是没用又占地方。
“你的字画我都收藏着呢,藏得特别严密,好多我自己都忘了放哪里了。”阿梵口气十足的真诚。
廖仲砚是单眼皮,他瞪圆眼睛的时候有几分呆傻的天真。阿梵在日头下面站久了有些渴,越过他去屏风后的桌子上自己倒了茶喝。
倒是容秀羞涩地向他施了个礼,满脸的欲说还休。
廖仲砚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自己也跟着走了过去,见阿梵正坐在椅子上边喝茶边剥蚕豆吃。
“不是割袍断义了吗?又来找我干什么?”
阿梵捻着蚕豆放在白皙的牙齿间咬着,笑着说:“我可就你一个实心朋友,比我娘家哥哥还亲厚,舍不得不来看你。”
廖仲砚被她又顺毛夸了几句,脸色好看了点儿,不过不打算轻易原谅她,下颌点了点容秀抱着的盒子道:“嫁人还长进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还缺你这一点儿?”
阿梵搓了搓手,“知道你不缺。所以这个不是给你的,是贿赂你二姨丈的。”
廖仲砚的二姨丈是现任碧云县的县太爷,颇有些手腕,能在这达官贵人的碧云县里安安稳稳地做了快十年的官儿。
廖仲砚木呆呆地看着她,“贿赂?”
阿梵托着腮嗯了一声,“我现在成了寡妇,连氏宗族的人不仅盯上了家里的宅子,还打起了我的主意。我不想做妾,可是又没人扶持着根本坐不稳家里的位置,就想找个粗大腿抱住,能安稳过日子就行。”
廖公子蹙蹙眉,“清官难断家务案,我二姨丈也管不着那些族佬啊!”
阿梵把匣子打开,里面都是首饰头面,或金或玉,都是连戚从前送她的。当中有几样她都没来得及戴给连戚看他。
“你看看,这里面能不能挑出些贿赂县太爷。”其他东西她也拿不出来了,稍微好些的古董器具都被宗族的人给偷走了。
廖仲砚抽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敢说。你到底想求我二姨丈什么事儿啊?”
阿梵低头抿了口茶,“这不是圣节马上要到了吗?”
当今圣上的生辰是下月初五,原本朝中大臣是要休沐三天,不过外嫁的三公主要回来省亲,估计连在一起又是个小长假。
届时碧云县肯定又是达官贵人扎堆,在京师天子眼皮底下一言一行都受拘束,连游船喝个酒都会被谏官上折子,小长假就不同了,这八百里平湖随便玩耍,船一开出去随便转,平湖水道众多,小洲绿汀处处都是景致。
每年这个时候,碧云县都会举办画舫大赛,每艘画舫都会有推荐人选,在众人面前施展才艺,最后评选出画舫的花魁娘子。即便没选上也问题不大,只要能在比赛中让人印象深刻,不愁将来没有客人上画舫。
廖仲砚听明白了阿梵的来意,他把帽子上的飘带甩到肩膀上问:“你的意思,也想参加画舫大赛?”他低着头沉吟片刻,一叩桌子,“没问题。我名下也有画舫,每年评委大多都是那几个我都熟,多砸些银钱,捧红你也容易。不过,你是要表演什么呢?”
他知道阿梵的厨艺很好,容貌也算是中上,不过没有过人的技艺啊。
画舫的常客都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这些人或是饱学之士,或是附庸风雅,胜在见多识广,想让他们点头除了卖人情砸银子,还是要点儿真本事的。
阿梵眼睛扑眨两下,揪了只蜜饯梅子放在嘴里,还是酸得直皱巴脸。
“小六,你想差了。我确实想参加画舫大赛,但不是我参加……”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站着的容秀一脸的惊喜,羞涩地咬着嘴唇说:“夫人,您、您是打算捧我吗?虽说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要是真被评上了花魁娘子,怕是想做大户人家的正房娘子就难了。”
阿梵嘴里含着梅子,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的画舫要参赛。”
廖仲砚和容秀同时问道:“你哪有画舫?”
阿梵挑了挑眉,连戚虽然亡故了,不过在出事之前,他把一艘画舫划在了阿梵名下。不过前段日子太过混乱,如果不是宗族欺人太甚,她一时都想不起来画舫的事儿。
她想好了,宗族里的人即便把贪了她的宅子,她还有画舫能养活自己,如果能在画舫大赛中再弄出下好名声,将来就不愁没钱用。
一旦她的画舫入选参赛,她就代表了整个碧云县画舫的高水准,有了声望,抱住了县太爷的大腿,宗族里的人也就不敢随意处置她。
廖仲砚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很为难的表情,“碧云县有点儿名气的画舫超过一百艘,报名的已经超过五十艘了,这还不是最后的数目,只有十个名额,最近两天我二姨丈府上的门槛都要被磨平了,都是知名画舫的舫主,你这个……啧啧!”
阿梵很没公德心地把梅子核顺手扔到窗外大街上去了,“所以我这才来找你啊!快点儿给我想个办法出来,你也不想看着我被连老四霸占做妾吧!”
廖公子点点头,连老四算什么东西,地痞流氓一个,就他还敢打阿梵的主意?臭不要脸的,当初她嫁给连戚在廖仲砚这儿那都是下嫁,阿梵的容貌进宫做个宠妃都绰绰有余,虽然缺点文化。
“我先去勾兑一下我二姨丈,到底成不成我也拿不准。”
阿梵点点头,能成最好,不成呢,因为跟知县大人的这层亲戚关系廖仲砚的画舫每年都能获得一个名额,到时候嘛……
廖仲砚把匣子盖好推还给她,“事情还没办呢送什么礼啊!等有了一定再说。”
阿梵也没勉强他收,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经营画舫,往后跟宴春楼的走动还多着呢。
她夜里没睡,除了被连老四吓了一跳,合计了一晚上画舫的事情。眼下事情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总觉得生活有了亮光。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突然想到夜里屋子里总有鬼影晃动的事情,她这次来还想要廖仲砚帮她向三清观的道长要几张符篆贴贴。
廖仲砚一口答应了,说是拿了就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