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梵下船时带了帷帽,她掩好面纱起身,佯作要去鸿庆寺进香。
“夫人!夫人等等!”来人喊道。
阿梵不做声,加快脚步。
“夫人!你便是连娘子吧,我是连氏宗族那边的远亲,您从前可能没留意我。”那汉子追着她道:“夫人,连老爷的尸身找到了,宗族的族佬们让我来跟您报个信,让您回去认认,咱们现在就上路吧!”
阿梵心跳的厉害,她遮掩的这么严实,对方竟然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说明对方是跟踪而来,目的就是她。说什么找到了连戚的尸身,都是借口,这是宗祠那边儿等不及了,要向她动手了。
时机赶得真是巧了!
她已在山脚下,再远处便是鸿庆寺的山门,那里有小沙弥照应上山进香的人,只要她能先一步到那。
对方也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那人不再装作恭敬姿态,冷哼一声,“怎么,这么忙着赶路,是猜到咱们兄弟要干什么了?”
“早听说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不过你有什么招数都没用。”
他扑上前拽住阿梵的胳膊,反手一张浸了迷药的帕子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浓烈刺鼻的药味呛进口中,阿梵用力挣扎屏住呼吸,呛得眼泪流下来,视野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不甘心啊!
陷入黑沉梦境中她喃喃着。
鸿庆寺山下的码头旁。云荷安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如意画舫,娇笑道:“允之哥哥,这船也太粗陋了吧,咱们还是坐我家的船好了。”
曹青瞥了眼主子的神色,知道他这一天的耐性已经快用尽了,怕他会说出什么刺人的话,先上前一步道:“小姐,这船是我家主子挑了又挑的,上面一应物品都按照您日常所需换了一遍,就跟您自己的船一个样。”
陶君然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你随意。”转身踏上走板。
云荷安在后面追着他道:“允之哥哥,你干嘛不高兴,我要你来接又不是无理取闹。不是说这八百里平湖水匪闹得凶吗?我只身前来,当然要你接应一下呀!”
陶君然站住,看了眼不远处候着的满是护卫的豪华大船,等她跟上来。碧水中倒映出他修竹劲松般笔直的身姿,云荷安对着水面娇俏地笑笑。
“既然知道有匪患,还如此任性?”
云荷安对他的话丝毫不觉不悦,相反她很开心,不管出于什么缘由,陶君然都需要关心她。
“近日我祖母身体欠安,我来此主要是上鸿庆寺为她老人家祈福。”她眼神直白热烈地看着他,“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来见见你。”
早就听说碧云县的女人长得美,粗俗又放得开,她可容不得这些下贱东西靠近她的允之哥哥。
进到舱内,陶君然端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与她闲话一阵,见门口曹青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舟车劳顿,你身体不好,早点儿歇着!管事!”他话音刚落,神出鬼没的王管事已经出现在桌旁,恭恭敬敬地等待差遣。
“照顾好小姐,她要吃什么玩什么,随意。”
“我……”云荷安站起身,她想说她根本不累,不过陶君然没给她机会,已经转身上楼了。
白茫茫的水面,远处群山层层叠叠。
曹青把探子紧急抱上来的事情讲述一遍,请主子示下。
阿梵这么重要的棋子现在肯定是不能丢的,救与不救,怎么个救法儿,值得商榷。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跟着她。
回去顺风顺水,船速比来时更快,陶君然压住胃里不断翻涌的感觉,指头在扶栏上一下一下叩着。
“人现在在哪儿?”
“被劫持上了一艘小船,按照水路推算,应该会在桃花坞落脚,离船登岸。”
脑子里浮现出清晰的平湖各水岔的分布图,从桃花坞登陆,最近便的是两个去处,都是穷乡僻壤人家不多的村子。他记得连氏氏族最早的宗祠就在当中一个村子里。
不难推算出绑她的人的意图。
“盯着便是。”撂下话,他转身回房。
“是!”曹青明白主子这是不打算救了。就算不救,他也会吩咐暗哨,在连氏性命有碍时出手,总不能让她这根线断了。
阳光被雕花的窗子筛成一格一格,落在需要批阅的卷宗上。
他抬笔润了润墨。
他人虽不在碧云县,消息却无有疏漏。自从他以“平湖匪患猖獗”为保百姓平安,要求各画舫出行都必须报备后,引起各利益相关方的不满,有些高门贵户暗地里的营生被切断,煽动人闹事。
前任县令王鼎元任期未满走后,先前内阁要求的将平湖水路沿岸大大小小岛屿小洲全部具名造册的事情也搁置了。平湖的水系多且杂,土生土长的渔民说平湖附近有上千个小岛,并不夸张。如果想在这么大的水域内找东西,可以想见有多难。
提笔在卷宗上做了批示,他有些烦躁地放下笔。
脑子里总闪现出一双眼睛,朝着他眨啊眨的,看他的眼神总是不老实。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暗自沉吟:桃花坞,以小船的速度,赶到那里怎么也要两个时辰。在鸿庆寺山下的码头盘亘了有半个时辰,现在是东南风向……
陶君然下楼时,云荷安正在刁难三月梅,让她身着厚重的水袖华服一遍遍地跳“惊鸿舞”。
李琴师觉得指尖都要被磨掉皮了,上面坐着的贵人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三月梅在场中旋转。
贴身女侍打着扇子,向云荷安小声笑道:“小姐,这么一看啊,这舞娘长得也并不怎样,都是脂粉功劳。杏眼也是用粉给修出来的。”
场中,连续旋转甩袖,汗水将三月梅眉心的花钿冲了下来。她生性要强,虽然知道云荷安不过是因为她长得美故意刁难她,却怎么都不肯认输服软。她手在袖子里打颤,绣鞋的鞋尖已经磨破,血肉模糊的脚趾疼得她额上青筋走爆出来了。
陶君然皱眉道:“够了,下去吧!”
云荷安嘟着嘴道:“允之哥哥日日看,自然是看腻了的,我可是还没看够呢!”
“别胡闹!”他口气严厉,并非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