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无声,只剩下一盏晕黄的台灯和笔记本电脑散发出的弱弱光亮。
禾臻右手摸着鼠标,在网上浏览关于简嘉伦的新闻,终于理解了陆昀之的那句:没有更坏,只有最坏。
大概现在,简嘉伦正发愁如何收拾残局,无法入睡吧。
禾臻关了电脑,正准备睡觉,放在桌边的手机噗噗作响。
她定睛看了看来显,是爸爸禾江河。这么算来,爸爸也在故宫呆了两个月了,这回终于想起了自己。
“爸,你可终于想起我了。”禾臻接起电话问道,“你是回来了吗?”
“嗯,晚上的航班,才刚下飞机呢。”顿了顿,禾江河又问道,“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啊,明天有一场小型的新书分享会,爸,我的新书上市了!要不要给你签个名啊?”禾臻嘚瑟道。
“哈哈哈哈……”禾江河显然很开心,“明天晚上爸爸做饭,你记得带书来。一定得签上何时了的大名,爸爸好逢人就吹,这可是我女儿的书,了不起吧!”
禾臻大笑了几声:“爸,你不是教导我人不能太骄傲吗,你这怎么就先骄傲了呢?”
“那行,那你骄傲吧,爸不骄傲!”
禾臻被禾江河的脑回路逗乐了,笑了几声又问:“这次修复古董钟,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确实有件事,但不算好玩,”顿了顿,禾江河若有所思,“你不是想知道星辰日月钟的传说吗?”
禾臻有点激动,听筒对面的禾江河继续道:“爸爸的朋友借了本关于古董钟的书,上面有关于星辰日月钟完整的传说。”
禾臻忽然来了兴致,紧张问道:“爸,那传说到底是什么?”
“看来你对这对古董钟很感兴趣,”禾江河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道,“不过……爸爸卖个葫芦,明天告诉你。”
话落,禾江河就挂了电话。
禾臻哪里耐得了性子,当晚就驱车去了禾江河的公寓,禾江河刚下的士,就看到家里灯光明亮,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小偷进了门。
谁想推开一看,禾臻正坐在客厅等他,笑嘻嘻道:“爸,Surprise!”
“臻臻?你这哪是什么惊喜啊,你是要吓死你爸爸吧。我们刚刚才通了电话,你怎么就来了?”
“爸,这也是我家呢,要不是您对狗毛过敏,我还舍不得搬出去跟微笑女王相依为命呢!”禾臻撒娇道。
“别,你就是为了一只狗放弃了爸,还找这么多借口。”禾江河不领情。
禾江河放下行李箱,禾臻让禾江河坐定,从厨房端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道:“飞机餐一定没吃饱,我给您下了碗面。您尝尝。”
“爸,你这关了一两个月作何感想啊?”
“唉,唯一的感想就是伙食太好了,”禾江河朗朗笑了几声,又道,“你爸胖了好几斤。”
禾江河确实饿了,禾臻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是拿的出手,鲜红的西红柿,搭配着金黄的鸡蛋,再撒上青色的葱花,酸酸甜甜很是暖胃。
禾江河大口吃了几口面后,问道:“你是为了那对古董钟来的吧?”
“爸,上道啊!”
禾江河狐疑地看了禾臻几眼又问:“爸能问你个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不能问了吗?”禾臻反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对星辰日月钟?”禾江河问道。
禾臻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爸,虽然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还是得说实话。我的生物钟跟别人互换了……”
禾江河惊诧地盯着禾臻,生物钟看不见,摸不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基本的生物钟习惯,像禾臻从高中毕业后就是夜猫子,晚上可以通宵读书,写文,白天经常提不起劲。
长期形成的生物钟一朝一夕难以改变。
“就一天,那天中午过后,我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全部变了,”顿了顿,禾臻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道来,后道,“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禾江河点了点头,说:“可是你现在也习惯了这样的生物钟了啊。”
禾臻扰了扰头,说实话她这次请教禾江河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陆昀之,他夜夜失眠却无事可干,确实打破了他本该的生活资讯。
他是Coral sea文化公司的老板兼主编,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
白天是他办事效率最高的时候,而他却无法按照往常早睡早起,处理公务。
“我是在适应,那是因为我的职业适应性强,可是有些人他本该是正常的日行动物。他必须需要早上这段黄金时间。”禾臻解释道。
禾江河听了禾臻的解释,意味深长道:“臻臻,是男朋友吧?”
禾臻点点头,害羞道:“爸——”
“爸可以告诉你办法,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禾江河神秘兮兮。
“什么?”
“带回家给爸爸检阅检阅啊。”禾江河又道。
禾臻脸色绯红的点点头,禾江河又道:“星辰日月钟确实可以影响时辰作息变化,但要有个契机。”
“什么契机?”
“天象异常。”禾江河回答道。
禾臻忽然陷入了思考,之前她和陆昀之互换生物钟的那天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对,是那场百年一遇的日全食。
白日如夜,持续六分钟的日全食后, 悬挂在办公室的星辰日月钟正好敲响12点的钟声。
“对对,一定是这样!”禾臻恍然大悟。
听着女儿那么激动,禾江河又道:“可是这只是传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爸,这一定是真的,真真切切的存在的,一定是那次的日全食,加上星辰日月钟齐齐敲响正午12点的钟声才会导致我和陆昀之的生物钟发生了调换!”
禾臻在原地来回踱步,晃的禾江河眼花。
突然她划了一个响指,坐在了禾江河的旁边,问道:“爸,假如说,我们再找一个时机,也是发生了天象异常,我和陆昀之的生物钟是不是就有可能回到原位?”
禾江河点了点头道:“原理上是这样。”
“我知道了,爸太感谢你了!”禾臻使劲地抱了抱禾江河道,“我先走了,您慢慢吃面,厨房里还有盘卤猪耳朵。”
“你怎么不早说啊!”禾江河抱怨道。
禾臻合上门的瞬间,从门缝里钻出了个头道:“为了让您少喝点酒。”
“……”
“没了下酒菜,你不就得先吃面呢。”禾臻调皮地眨眨眼。
禾臻兴冲冲地下了楼,上了公交还在想着禾江河的话,公交路过文博图书城,偌大的LED屏幕上循环放着的作者签售会的宣传海报,早已经没有了米思薇。
曾经她是这座城市最当红的作家,而现在她已然坠入深渊。
一念之间,天堂和地狱。
禾臻下了公交,本准备去文博图书城逛逛,却看到对面街的失恋博物馆还灯火通明。
她有些奇怪,这个点,应该早就闭馆了。怎么还开着灯呢?
她过了人行道,直接进了博物馆。空荡荡的博物馆,小米不在,她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博物馆的最中央,仿佛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发现原来男人的面前正好也是个展台。
禾臻从没有仔细地留意过这间博物馆的第一件展品,原来是一对水晶耳环,如水滴的形状,在灯光下晶莹发光。
“禾臻?”祁承忽然侧头看向禾臻,显然有点惊愕。
禾臻笑了笑:“我刚刚路过文博图书城,看到失恋博物馆还开着,就进来看看。”
“以后你恐怕也没机会来这里了。”祁承意味深长道。
禾臻困惑:“为什么啊?”
祁承深吸了口气道:“我决定暂时关闭这里。”
“要闭馆几天?”禾臻疑惑道。
祁承摇摇头道:“不是闭馆几天,可能是永远不开张。”
“啊?”禾臻有点惊讶,问道,“为什么呀,祁学长。你为什么要关闭失恋博物馆。”
“我觉得我在收纳这些失恋遗物的时候,也把自己困在了这里,”祁承轻轻地呼了口气,“我想,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禾臻虽然有些懵懂,但祁承已经做了决定,她想她的选择只有支持。
她点点头,又疑惑道:“那这些展品怎么办?”
“过几天我会举办一场星空失恋之旅,这些展品会一一展出,展出后我会通知放置失恋遗物的一方取走,如果他们不愿取走,那我会销毁这些遗物,”
顿了顿,祁承又道,“林玥希望陆昀之自己取走属于Sea的钢笔。”
“我知道林玥的用意,”禾臻陷入了深思道,“这只笔不单单是他们的失恋遗物,也是见证Sea成长的钢笔,如果陆昀之取走了这只钢笔,说明他答应重新回归了。”
祁承环着双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禾臻迟疑了会儿,看着祁承略微惆怅的侧脸,问道:“祁学长,这间失恋博物馆的第一件展品,那对耳环是于学姐的吗?”
祁承点了点头:“对,是我送给于苗。”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祁承望着她说:“你说吧。”
“我觉得,祁学长不该一直沉浸在过去,不给自己片刻喘息,”顿了顿,她继续道,“你就像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人般,时钟在‘咔哒,咔哒’地前进,每个人都在步伐不停地往前走去,可你依然处在过去的时光里原地踏步。”
“这样对你,对你身边的朋友都很不公平。”禾臻坦言道。
祁承看着禾臻,眸光静静流淌着一些暗涌。
很多话,他已经来不及说了。
他迟疑了会儿道:“对,你说的对,没有人要永远活在过去。所以关了这里对我来说是个解脱。”
禾臻用力点头,帮着祁承关了灯,合上门后,祁承说:“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你自己可以回家吗?”
“我可以。”禾臻笑着同祁承挥了挥手。
霓虹灯闪烁,笔直的马路上,齐齐排着淡黄色的路灯。祁承见到那个女孩越走越远,却忽然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他从来没有告诉禾臻,他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她,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在失恋博物馆前。
大二的那年,他成为一场A大文学社的社长,社团举办了一场文学比赛,他第一次读到何时了的作品,文字隽永又不失大气,他喜欢上了这样的文字。
那次何时了获得了比赛的大奖,后来他创办了校刊,又收到了几次何时了的投稿,他被她的文字吸引,愈发想亲眼见见这个人,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
在毕业前夕,他已经被一个杂志社录取,而他和于苗也渐行渐远了。
他依稀记得那个日子,是他们穿学士服拍照的日子,早上的天气很好,下午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使得毕业典礼推迟。
他在女生宿舍的门口等到了于苗,他决绝地提出了分手,而于苗大哭不止。
他还是无情地走了,准备去文学社跟昔日的社员告别,意外的是,他在文学社四年,终于见到了来拿稿费何时了,那个绑着马尾辫的女孩,小小的,瘦瘦的,皮肤白皙,就眼周有些黑眼圈,看起来很没精神。
但确实很没精神,那么一小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呵欠。
祁承有些惊讶,这个女孩满脑袋里到底是什么结构,怎么可以装着满世界奇怪的想法。
他急急地追了出去,抱着单纯对她才华的欣赏,想同她聊几句,却被于苗撞见了。
于苗以为他劈腿,和他愤愤地吵了一架,冒着雨跑出了学校。
后来,他就得到了于苗车祸的消息。
没想到的是,他还能遇见禾臻。
回忆汹涌,祁承忽然觉得眼角微凉,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把这个故事告诉禾臻。
余生漫漫,他要永远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