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边的冷言冷语,洛战枫不仅没有丝毫的生气,嘴角甚至还向上翘起抹微笑的弧度,看向姜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溺意味。
姜边不过随意一暼,便被他那满眼的深情,看得忍不住别开了目光。
姜边无视掉洛战枫炽烈而又灼热的目光,兀自做着自个儿手中的事情。
从药箱中拿出一支麻醉针剂,姜边动作熟练地推掉针管中的气泡,锃亮寒芒的针尖直直地对准洛战枫,语气冷冽地开口:“老规矩。”
虽是意味不明的三个字,可洛战枫仍旧当即就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洛战枫侧目温柔地看向姜边,语气宠溺十足:“听你的。”
那番神情动作,就好似一个丈夫,在无条件地纵容着自个儿的妻子一般,看得姜边心头莫名地有些冒火。
面色突然阴沉几分,姜边嘴角挑出抹冷笑,“洛战枫,收起你的惺惺作态。我看了,”姜边话语一顿,面色更加往下沉冷几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到,“恶、心……”
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洛战枫的神色瞬间萎顿不少,本就惨败的面色,更加透出几分死气沉沉。
眼睑微垂,掩去了洛战枫眼底的落寞和心伤。
果然,因为阿离的死,丫头只怕是无法原谅他了。
正心思恍惚间,姜边已经手持麻醉针走到了跟前,连一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姜边单手捉过洛战枫冰凉的大掌,找准血管后,利落地一针扎了下去。
短暂的刺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昏昏沉沉……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曾体会过。
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姜边一眼,洛战枫放心地阖上了眼睛,嘴角甚至还保持着轻轻上扬的弧度。
姜边侧目,淡淡地乜了洛战枫沉睡的容颜一眼……只见他眼下乌黑,满面憔悴,一看就是整宿没睡觉的模样。而那紫绀的嘴唇和甲床,提示着姜边,洛战枫的呼吸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
姜边心里虽然怨恨洛战枫,可基本的医德和职业操守,却容不得她在诊疗过程中,夹杂任何私人仇怨。
暗自启动手腕上,同她意识相连的智能医疗包,姜边先给洛战枫做了个胸部检查。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随着“滴……”的一声长响,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左锁骨中线下两厘米处肺组织裂伤,血气胸,积液量470毫升,肺组织受压0.7厘米,需做紧急处理,否则呼吸衰竭危及性命。
看着显示屏上的诊断结果,姜边的面色不由得严肃了几分:左肺尖后段组织裂伤,这难道是……姜边不由得想起了昨儿夜里的情形。
阿离坠崖,她悲愤交加下,径直一个铁钩穿过了洛战枫的左胸……想来这伤,多半就是当时留下的了。
姜边垂目看向洛战枫的眼神深邃了几分,既危险又神秘,根本让人窥不出她心中的半分想法。
“洛战枫,我今儿救了你,你就要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姜边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深知洛战枫病情凶险,一查体完毕,姜边便不再耽误,反手动作熟稔地将自个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然后用一个手术帽牢牢套住。
细致地束好发,姜边就开始外科手消毒,然后戴上了手术专用的乳胶手套。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又动作麻溜儿地,从医疗包中一一取出手术需用器械,整齐一致地将它们摆放在了无菌布上。
如今肺组织受压,她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引流出胸腔积液,解除压迫,促进肺膨胀,以便改善洛战枫的呼吸功能。
而肺组织的裂伤,目前看来,还不算太严重,只需要在医疗包“可视功能”的引导下,用细丝线结扎住出血的部位,然后褥式缝合裂口便可。
这种方式既避免了剖胸的大损伤,定位也更加精准,自然是姜边的首选之法。
心中定好治疗计划后,姜边一分一秒也不敢浪费,动作迅速地在洛战枫胸壁的后外侧,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在“可视”的引导下,慢慢地将冰冷的手术器械探了进去……
找到裂口,缝合裂口,再引流出胸腔积液……这一系列在他人眼中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姜边做起来,却得心应手。
整个过程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洛战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那个女人正半埋在他胸口上,手中鼓捣着一些他看不明白的物什。
姜边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活计,根本没有注意到,洛战枫已经提前醒了过来。
他一双迷人的眼睛半睁半眯,摇晃不定的视线里,是一身穿着奇特的姜边。
她手上戴着米白色的手套,头上罩着一顶蓝色的帽子,将她的头发丝儿一根不落地全都兜入其中……这番打扮,越发显得她脖颈弧度修长而又完美,就跟天鹅颈一般。
加上那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情,更为她增添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迷人光彩。
洛战枫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待一切都做好时,姜边的额头上,已经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脑袋跟塞满了棉花似的,又昏又胀,难受得姜边恨不能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她个昏天黑地!
可她仍旧强撑着收拾了一应器械,做好一切善后工作,然后才扶着床沿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姜边轻轻喘出一口气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洛战枫平凡无奇地脸庞。
这个人,在伤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昨儿夜里,他是怎么强撑着照顾自己一宿的?
这伤,若换作了别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又哪里还能等得到她过来?不得不说,洛战枫此等坚毅心志,的确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姜边心里,莫名地有些钦佩洛战枫。
他们二人之间,若不是隔了阿离这个仇,想来也是能……
姜边眼神微微一黯,嘴角勾出抹嘲讽的冷笑。
“洛战枫,你……”盯着洛战枫昏睡的容颜,姜边正要说些什么,喉头却突然一痒,然后不受控制地低声咳了起来,“咳咳咳!”
姜边不过轻轻一咳,洛战枫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噌”一声从床上直起身来,弯腰看向床下,一脸紧张兮兮地关切问道,“丫头,你……”
“……”听到人声,姜边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来,看向洛战枫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人,麻醉剂的药效是好久过的,她怎么丝毫也没有察觉到?
很快,姜边的眼神便由迷惑转为冷冽,如同钢针一般,直直地刺入洛战枫的心脏,痛得他胸口骤然一缩。
“靖王既然无甚大碍了,姜边便告退了。”姜边说着手撑着床沿,缓缓地从地上起身,却因为双腿发麻,脚下一个踉跄,竟然直接往地上摔去。
“丫头!”洛战枫神色一变,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姜边,却不小心牵扯到胸口处的伤势,痛得他剑眉一皱,薄唇轻哼一声。
他强忍住胸口处的剧痛,大掌一捞,便紧紧地扣在了姜边的腰间,再轻轻往上一提――
姜边顺势倒在了洛战枫的胸口上。
倒下那一瞬间,姜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碰到他的伤口。然后她身子往旁边一侧,避开了洛战枫刀口和引流口所在的位置。
察觉到姜边这个小动作后,洛战枫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梢眼角,不由得微微舒展开了几分。
这个丫头,心里还是有一分在乎他的吧?
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姜边冷冷的两个字,给浇灭得连一点火星子都不剩了。
“松开。”
姜边眉眼低垂,说出的话无波无澜,却也是最伤人心。
她若如昨夜般,对他声嘶力竭地责怪、怨恨,洛战枫这心里还稍微好受一些。但偏偏,她就这么晾着他,对他一切都置若罔闻,这等的漠视和不在乎,才更能摧毁一个人的心。
“你若恨我,怨我,那你便骂我,打我,甚至杀我都可以……但是,丫头,你别这么对我。”洛战枫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无力感。
他这一生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也从来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可偏偏对这小丫头,他,无可奈何。
“你若真想偿命,随时都可以。”姜边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咒怨的恶毒味道,“现在,你伸手拔掉左侧胸壁上的引流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因呼吸窘困而死。”
说话时,姜边嘴角冷然一笑,眼里的寒光让人望之生畏。
“好。”看着姜边冷漠无情的神态,洛战枫嗤笑一声,一个扬手,便飞快地扯出了自己胸壁处的引流管,带出一串的血珠,溅在被褥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住……”姜边双眸一瞠,阻止的话语还没来得说出口,洛战枫便已经动作迅速地拔出了管子。
“这下,你满……满意了?”洛战枫单手持着管子,血液不停地从他胸壁的开口处涌出,衬着他嗜血落寞的笑容,直让姜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来自地狱的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