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边被那稳婆突如其来的一脚正正踹中腹部,顿觉一阵绞痛袭来,痛得她整个身子猛烈发抖,紧紧地蜷缩成了一团。
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惨败了许多,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瘦削的下巴,直往地上淌。
刚刚大产,姜边早已亏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元气,此时又陡然遭到这么狠狠一脚……任再凶猛的人,也该是趴在地上再无半分力气才对,可姜边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神力,扭曲着一张痛苦的小脸,咬牙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颤巍巍地向着门外追去。
孩子,她的孩子……决不允许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姜边甫一踏出门外,便听得前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其间还隐约夹杂着刀剑相击的“叮当”脆响。
姜边不禁皱了皱眉,心头还未寻思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有人满身鲜血地跑了过来,喉中滚出嘶哑的闷吼声,“跑,快……”
“嚓!”那人话还没说完,一抹刺目的寒光掠过——再定睛一瞧,那人竟已经直接被一刀斩杀。
他如同个破布口袋般歪头倒在地上,暴瞠的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姜边。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涌出,在他身周蔓延成一片血海。
姜边看得喉头一紧,不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在那人倒下之后,一抹黑色衣角,悠悠地从那月洞后飘了出来,然后,一双诡谲阴冷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姜边。
姜边不禁被看得心头发寒,后脊梁立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这人的眼中,满是杀意!
还不等姜边细想,那人手持长剑,用力一震,剑身一抖,发出“嗡”的一声长鸣,便直向姜边削来。
这一招来势汹汹,加之姜边现在又元气大伤,身子正是虚弱得紧,又如何能够躲得开这一剑?
眼见着剑光越逼越近,锃亮的刀刃上甚至映出了姜边苍白瘦削的脸庞。
姜边暗自聚力,想抬手接下这一剑,可手方才抬起,背后不知何时也跳出来数人,手中的刀剑齐刷刷地向着姜边扎去。
姜边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扎成个漏水漏气的筛子。
“噗……哧……”
“铛铛!”
“砰砰!”
随着几声利刃入肉的钝响声,其间还夹杂着刀剑相撞的清脆声,之后,便是沉闷的重物砸地声,然后,整个空旷的大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连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听不到一星半点,更别说人声了。
鲜血汇成一道道溪流,缓缓渗入石砖缝隙之中。厚重而又刺鼻的血腥味,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细网,牢牢地笼罩着这座低调却又奢华的大院。
***
因着洛战枫同姜边两人的身份之别,当初洛战枫前往北疆时,姜边甚至都没找着机会来送上一送……而洛战枫也万万没有想到,那是冷宫的一见,一缠绵,竟然会是他同姜边的最后一次相见!
别院被屠,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远在北疆的洛战枫,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几近癫狂了。
顾不上底下众将士的阻拦,在没有传召令的情况下,洛战枫兀自一人一骑一剑,策马飞奔、马不停蹄地直往帝都赶去。
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洛战枫一刻也没有合过眼,一顿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进过食。
他不眠不休地赶路,一连赶了十来天……换做常人,只怕早就累死在了半路上,可洛战枫却仿佛是钢铁铸成的一般,浑然不知疲倦。除了衣衫破败了些,素来光洁完美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他的双目却仍旧灼灼发亮,带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寒光。
这样一个人,周身气息狂暴如同罗刹临世,让沿途遇见他的人,不自觉地便退避三舍。
终于,一路奔波,洛战枫在第十二日的时候,赶回了帝都。
连形容都来不及整理一番,洛战枫提着剑,径直入了皇城。
他周身煞气涌动,一张铁面更显冷厉无情,在这斑驳夜色的映衬下,当真是如阎罗亲临,唬得所有人竟然都不敢开口拦他。
所以,洛战枫这一路也算是行得畅通无阻。
“嘭!”
一声重响,洛战枫一掌劈开了房门,抬步而入,却见一人正端坐在案桌旁,就着跳跃不定的烛火,静静地看着案上的奏折。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一看是洛战枫,便皱了皱眉,不悦道:“孤并未召你回京。”
洛战枫捏剑的手,微微颤抖,绷着唇线没有回话。
“你可知未得传召,擅自回京,会怎样?”洛轻尘微微狭目,嘴角似乎上扬了一分。
洛战枫并无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洛轻尘,沉沉开口:“她呢?”
“死了。”不需多说,洛轻尘也知道洛战枫问的是谁,当即直言回到。
洛战枫捏剑的手寸寸收紧……许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剑身一个劲儿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洛轻尘的目光,不由得聚在了洛战枫手中的剑上,瞳仁幽深了几分,挑眉到,,“你要杀孤?”
“只问一句,她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洛战枫咬牙。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洛轻尘眯眼云淡风轻地一笑,继续道,“如你所想。”
洛战枫捏剑的手上,青筋暴起,仿佛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许久,他才缓缓地从紧咬的牙齿缝间,一字一句地蹦出,“为什么?仅仅只是想试试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吗?仅仅只是为了逼我犯下大逆不道之举?”
洛轻尘挑眉,饶有趣味地听着洛战枫的一席话。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洛战枫风尘仆仆,满身狼狈,却也丝毫不掩他周身锐气锋芒,“曾经的我,或许对你这个位置还有想法,可现在……”
洛轻尘目光一凝,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到此处洛战枫轻哧了一声,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若是心里空了,那么坐上这个位置又有什么用呢?皇兄。”
最后两个字,让洛轻尘孱弱的身躯,猛地一颤。
这是第一次,洛战枫第一次这般称呼与他。
洛轻尘的神色在跳跃不定的烛火中,变换了好几次,最终,所有的汹涌澎湃却归于一片宁静,挑着眉毛嗤笑到,“原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傻子,真的有。”
“随你怎么说。”洛战枫眉目沉凛,缓缓抬手,锋利的剑尖一转,直直地对准了洛轻尘,声音低沉,“说,丫头在哪里?”
洛轻尘垂目扫了眼横在自个儿脖颈处的剑刃,冷冷到,“死了。”
洛战枫眉头一皱,剑刃再次逼近几分。
“你现在可是在弑君?篡位?”洛轻尘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的弧度看不出来是在笑还是在哭。
洛战枫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噙着嘴角冷笑道,“她若死了,我让你,也活不成。”
“呵呵。”看着洛战枫一脸痴狂之色,洛轻尘忍不住低笑出声,“孤若有什么损伤,你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或许,洛轻尘就是仗着这个,才敢让洛战枫一路横行入殿吧,可惜,他料错了一件事——若是没有了姜边,他洛战枫,也压根也不想苟活于世!
“若是挚爱已死,那么孤身一人活着,又有何意义?”洛战枫眉目一沉,声音冷了下去,“皇兄,论狠心绝情,我可是远远不及你呢。”
“方束当初为你而死,可真是……”
洛战枫话还没说完,便被洛轻尘扭曲着一张脸暴喝打断,“她没死,她只是离开了!”
仿佛誓要证明什么一般,洛轻尘再次咬牙狠狠地重复到,“她没死,没死!没死!没死!!”
看着他那略显癫狂的神色,洛战枫冷然一笑,无情拆穿到,“她死了,我亲眼见着的,不过是为了免你伤心,才请求我同她一起编出了那么个谎言。”
“可我迎娶晋国公主时,她还送了礼来的!”洛轻尘双目通红,情急之下连自称也忘了。
洛战枫嘴角嘲讽笑意更甚,“那是我差人送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彻底击溃了洛轻尘所有的防线。
他整个人,好像突然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座椅之中,面上的神色,有些狂乱,他本就苍白的薄唇,此时更是血色尽失,开开合合地不停喃喃出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若是方束已死,那么这么多年来,他强撑着病体,执着地等待着,那个此生再不可能实现的承诺,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洛轻尘面上隐隐浮出灰白之色。
洛战枫眼见他神色迷乱,眉头一皱,低喝出声,“再问一次,姜边到底在哪里?”
洛战枫明显已经再没了耐心。
当初碍于方束的临终请求,他对于洛轻尘处处忍让,甚至还善心大发地配合着方束的谎言,可事到如今……洛战枫已经全然没了耐心,满心满眼地都只有姜边。
只要他的丫头还在,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丫头不在了,他就一定要让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一念及此,洛战枫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