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毒辣的阳光,烈日炎炎,骄阳似火,晒得苏琦头晕眼花,但她却如坠冰窟,心中一片冰凉。即便明知静和欺人太甚,她又能如何?终归是寄人篱下,即便罚她跪下也是理所应当。
她静静跪在这一方小院之中,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却是她在齐国时变为丽嫔,与皇帝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时的美好时光。那一段时日,是她十数年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记忆,让她至今仍历历在目,心如刀绞。
眼中逐渐水汽氤氲,朦胧一片,一行清泪由女子的面庞上缓缓滑过,对齐安彦的思念如潮水般席卷了苏琦的脑海,在最为混沌不清,浑浑噩噩之际,她仍是忍不住呢喃,“安彦……安彦……”
这个让她深深爱着的男子啊,即便发生了那么多让她忍不住满腹恨意的事情,也依旧令她魂牵梦萦,难以割舍。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原本略显空洞无神的眼眸中一瞬间迸发出绚烂的光彩,让那张美丽依旧的容颜焕发出母性的光辉。在小腹那已经日益明显的凸起弧度下,是她和安彦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但,这段爱情,如今还存在吗?
经过了林怡然的重重算计,柳霖的次次挑拨,那份曾经温暖如冬日暖阳,纯净似夏夜露珠的爱情,是否还依旧存在?
苏琦凄怨地想着,下一秒,久经暴晒的她终于支持不住了,眼前突如其来地一黑,她娇躯一震,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颜子晋风尘仆仆地赶回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冲向他安置苏琦的别院。
太子妃静和听着下人的禀报,一张俏脸因为浓烈的嫉妒之色而变得扭曲起来,倘若此时她面前有一面铜镜,便能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狰狞。
颜子晋兴冲冲地迈步进别院,俊颜上满是兴奋之色,“苏琦,你瞧,我带了什么回来……”在看到软软瘫在地上的女子时,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响起的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她晕倒了吗?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宫廷御医过来!”
愤怒的颜子晋像一头暴怒而又失去理智的狮子,但他俯身将苏琦打横抱起时的动作却是那般温柔似水,唯恐弄疼了昏迷中的她,两只有力的大手恪守礼节地放在女子的后背和腿弯处,眼中洋溢着浓浓的怜惜之色。
他把苏琦抱在怀中,觉得女子轻飘飘的像片羽毛似的,非但没有女子怀孕时应有的丰腴,反而身形愈发消瘦,除了腹部的一圈隆起,整个人竟纤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吹走。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泛着一层如雪的苍白,可谓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恐怕依她之前那不吃饭不睡觉的习惯,早就病入膏肓了吧。
颜子晋被自己脑海中的这个设想骇了一跳,用力地将女子拥在怀中,大口呼吸着女子身上浮现出的沁人心脾的淡淡体香。他不要苏琦离开他,只有苏琦尚且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唔……”被人大力地拥紧,尚在昏睡中的苏琦两条秀丽的黛眉颦蹙起来。
颜子晋落寞地垂下眼,因为迟来一步,苏琦的心,已牢牢拴在另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身上。哪怕他待她再好,也无力回天,换来的只是感激,而非他想要的深爱。
爱情这种事,一步错,步步错。
我爱你,你爱他,三个人的恩怨纠葛,谁又能怨得了谁?
“主子,太医来了。”小厮的插嘴打断了颜子晋的思绪,再抬起头时,他仍是那个霸气无双的颜国太子。
颜子晋淡淡地让了位给太医让他诊断,自己则退出了房门,原本尚算和煦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冲着院子里呆站着的侍女小厮们怒斥道,“全都给我跪下。”
顿时一众奴才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在炎炎烈日下,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现在,谁来跟我说说,为什么我的贵客会昏倒在院子中央,而你们一个个都冷眼旁观?”颜子晋负手而立,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接话。
“不说?”颜子晋微愣,随即冷笑连连,“一个个都长本事了,傲气得很,已经不知道这太子府是谁来做主了。拒不回答的人,都给孤打断腿扔出太子府去!”
此语一出,无人不面露惧色。颜子晋身为太子,缺个奴才也无丝毫之痒,他们怎敢犯上?而且这太子府是太子说了算,如有太子庇护,太子妃也不可能硬要处置。何况这太子的处置就在跟前摆着哪!
在此等压力下,当即就有人道:“是太子妃做主,不让小的们插手,小的们实在是有这个心无这个力啊!”随即其他的人怕被误解为不说实因而被罚,便也都随声附和:“是啊。是太子妃的命令……”
颜子晋本就阴沉的面色燃上了不可遏制的怒火,此时太医刚巧诊断完毕,满面愁容地走出苏琦所在的屋子。颜子晋便刻不容缓地上前问了成串的问题:“她现在怎样?身体如何?是为何因昏倒?有无大碍?”无人知晓他此时此刻对那屋里的人儿是多么牵肠挂肚,心急如焚。即使他已明白她心里的人不是他。
太医长叹了口气,道:“姑娘昏睡过去了。幸亏是殿下发现得还早,无什么大碍,如若不然便会酿成大祸。至于何因,姑娘膝上有伤口,状似院内石子之形,想必是跪在了院里,身体又不堪这三伏天的暴晒酷暑,这才昏了过去。所幸腹中胎儿安然无恙,只是脉象微微紊乱。”太医微微蹙眉,恭谨道,“还有,这位姑娘怕是心中郁结已久,导致身体过度虚弱。微臣马上开几剂药方替这位姑娘调理身子,力保母子平安。”
“那便麻烦太医了。”颜子晋细细听着太医的描述,静和究竟让苏琦受了怎样的罪,苏琦又是怎样忍辱负重、处处忍让,他已经彻底清楚了,不由得对静和更加怒火中烧。他转身大步迈向东宫,步步凌厉带风,好似要把什么人碎尸万段。
静和一袭淡橙华衣裹身,略带悠闲之意地坐于厅内,正作闭目养神状,对于门外事一无所知。还以为苏琦遭到了报应,颜子晋往后也不会再看苏琦一眼,正心里暗乐。把玩着手中质地上好的细腻玉镯,使唤侍女为自己的发髻插上了平日不戴的水晶扇形簪,好不畅快。
突然,从门外逼近的脚步声如警铃般告诫她大事不妙,下一秒,几米开外的门被猛地推开,门框撞击着内墙传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静和不知是何事何人,刚打算把闯入的人教训一顿,抬头却望见颜子晋脚踏风尘,面目愤慨道:“静和!跪下!”
静和被颜子晋的突然出现和他的愤怒神情惊得神经麻木,一分都不敢违抗,立刻照做。素来养尊处优的她怎经受得住如此惩戒,膝盖接触到冰凉刺骨的地面,就已是疼痛难忍,她抬起一双泪眼,楚楚动人地凝视着她的夫君。
颜子晋两步至前,居高临下,丝毫不为所动:“我竟从未知晓你妒忌心如此之重又有如此之蛇蝎心肠!苏琦与你无仇无怨,你若不是心狠手辣又怎会让她受这样的皮肉之苦!”颜子晋想到苏琦所承受的苦痛,心疼与怜惜更是化为对静和的愤怒释放出去,“倘若你再有一次不守好本分,再对苏琦有不善之意,我定不会放过你!”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静和却没办法冷静下来。她正享受着最美好的午后,便有人将她从天堂硬生生扯到了地狱。心中充盈着惊诧、对这样的颜子晋的恐惧和对苏琦的恨意,但此刻只能强咽下去,分毫都绝不能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