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姿色上佳的面容,情深意切道,“妾身……冤枉啊……”若不是出于对太子的深爱,她又怎会如此。
“冤枉?”颜子晋重复着她话里的词,一声嗤笑,冷厉道,“你哪里冤枉?莫非你没有大吃飞醋,心胸狭隘,让苏琦拖着病体、带着孩子在烈日下罚跪?”
静和一时缄默无言,这的确是她醋意大发之下做出的举动,她即便再想要辩解也找不出借口。只得跪伏在地,脸色悲戚,表情似嗔似怨道,“妾身只是一时心急,觉得苏琦言语间多有顶撞,再加上太子的万千宠爱,唯恐她日后在府中张扬跋扈,所以才出手教训了一番。”
“苏琦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她虽张扬,但在府中绝对是安静内敛,大多数时候都闭门不出,从不惹是生非。”谈及苏琦,颜子晋脸色稍霁,但片刻后面对静和却又声色俱厉道,“谁知你竟如此恶毒狠心,施予她莫须有的罪名。先别说苏琦腹中的孩儿不是我的,即便是我的,你身为东宫太子正妃,理应让她好生调养身子,早日为我开枝散叶,诞下皇子。”
“更何况,苏琦就算是张扬跋扈,那也是孤宠出来的!孤自当承担后果!”颜子晋旁若无人,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宠溺与深情。
那样柔情似水的眼神,盛满了溺人的温柔,令人心醉。静和虽已成为太子妃多年,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温柔模样。
“妾身知错。”话已至此,饶是静和心中仍然嫉妒得隐隐作痛,也不敢再多说她半句不好,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自吞苦果。
“你就好好跪在这里一天一夜,只许用一次清汤,然后自己谴责你对她做过的不齿之事吧!”颜子晋说完冷冷拂袖,欲要离开。
跪伏在地的静和微微一动,伸手扯住他的衣袍一角,含泪道,“太子,妾身才是你的正妃,你为何就不愿多看我一眼,多施予我几分温柔?”
若是你待我有待苏琦的一半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我皆知,我们之间的所谓婚姻不过是一场权臣与皇室之间的商业联姻,哪有半分真情存在。你若屡教不改,再次冒犯苏琦,这太子正妃,你也不用当了。”颜子晋说罢,反身走出门外,余怒未消,仍是咬牙切齿,心有不忿。
只留静和一人独自在屋内,如遭雷击般瘫软在地,为颜子晋对苏琦的好而潸然落泪。门外的灿烂阳光离她好像十分遥远了,她眼角涂抹的胭脂蜜粉,也悉数被止不住的泪水染花成丑态。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静和在心中反复询问自己。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苏琦。因为那个女人自己才会这样,颜子晋对自己才会这样。一切都是她的错!
方才颜子晋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说,如果她再与苏琦发生冲突,换来的就会是一纸休书,届时她就会沦为被休弃的太子妃,说不定苏琦还会趁机上位,成为新任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静和失魂落魄了一阵,这妖女对太子的影响力,竟已经如此之大了吗?
此时的静和,已经认定苏琦是具有狐媚子气质的妖女一枚,用她的妖媚气质去勾引太子,才让素来英明神武的太子如此为之疯狂。
所以,一定要除掉她。才能免绝后患。
“苏琦,你给我等着,”静和状若疯狂地自言自语,眼神中满是难以言喻的狠厉,“我要让你在颜国,无处容身!”
昏睡了大半日,苏琦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脑中清醒后,下意思地伸手覆上小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跳动,方才微微安心,万幸,母子平安,孩子安然无恙。
颜子晋得了下人的通传,脚步匆匆地推门而入,关切问道:“身子可还好?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凡事都要小心。”
苏琦背靠着墙面缓缓坐起身来,风轻云淡地一笑,“没有什么大碍了。”她刚刚睡醒,眼露朦胧,半露慵懒之态,三千青丝如瀑般垂在脑后,一张含笑的粉面上,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种风情。
“你睡了许久,我想即便你不饿,腹中也还有一个孩子嗷嗷待哺,所以便自作主张命膳房布菜。”颜子晋命人在她面前的软榻上支起一面小桌,又传了许多佳肴膳食,冒着热气与馨香的新鲜饭菜顿时让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苏琦食指大动。她自怀有身孕以来,食欲一直不佳,更有一段时间神思恍惚、粒米未进,只是单纯地为了腹中胎儿而胡乱吃些东西,如今她头一次食欲大振,自然是一口气大快朵颐,几乎是在保持着淑女仪态的同时狼吞虎咽,一桌美食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逐渐消失。
苏琦觉得已有十二分饱涨的时候,才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颜子晋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几乎是苏琦放下碗筷的下一瞬,一碗浓浓的鱼汤递至她面前,竟已经用漏勺将所有大大小小的刺尽数剔除,让她在喝汤时尽情感受着鱼汤的鲜美,而不用分神去挑刺。
一介男子,做到如此境界的体贴关怀,无微不至,无孔不入,实属难得。
苏琦抽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角,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真是谢谢你了,子晋。”
这一声谢,既是谢他甘冒万死将她从狱中救出,也是谢他不远万里把她带到颜国,更是谢他长久以来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
让我感谢你,恋我至深。
但她苏琦的一颗真心,早已被另一个男子烙下深深的印痕,若是永生无法再与齐安彦在一起,那她也不会另嫁他人。
“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生疏地致谢。”颜子晋声音中有些晦涩,“更何况,此次委实是静和的错。是她任性而又无理取闹了,也怨我管教生疏。”
“何必怪她,她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此事更是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苏琦轻轻叹气。被罚跪了许久,说她心中没有半点怨恨那是假的,但当她思及静和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至爱方才醋意大发,怒气便减轻了些。
哪个人,不会为了挚爱而做出一些莽撞的事情来呢?
说是至情至性也好,鲁莽草率也罢,但人总是会为了挚爱奋不顾身,哪怕明知飞蛾扑火也仍悍不畏死一往直前。苏琦固然心中怨恨静和,但她自己也拥有挚爱,她明白为了挚爱做出任何事都无怨无悔。
静和的手段和性格都过分偏激了些,此种损人利己之法委实不可取。但鉴于她一腔真心,苏琦虽恼怒,却也不想让颜子晋——静和的挚爱,对她多加责怪。她自己的恩怨,她自然要用自己的手段去了结。
“我已经训斥过她了,让她跪着好好反思。”颜子晋面色阴沉,怒气难抑,“想必她得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打搅你安心养胎了。”
“……唉。”苏琦幽幽一叹,想起别院罚跪时她心中的幽怨愤懑,不禁颔首,“自食其果,也算公平。”
“不聊她了吧。”颜子晋换上一副笑脸,一派兴致勃勃,“早知苏琦你的棋艺极好,就连名字中都带了个‘棋’字,不如我们来手谈对弈一局如何?”
颜子晋抬起下颌,倨傲道,“孤自从及冠之后,宫中便再也没有人能在弈棋之道上赢过孤了,哪怕睿智如父皇,聪颖如军师也屡吃败仗。”
“哦?”苏琦也来了兴致,同样不甘示弱地回击道,“我学棋三年之后,授业恩师与我所下的棋局就已经是输赢各一半,到了如今,已经无人敢与我弈棋了。”
说起琴棋书画,棋可谓是她最擅长的了。她极其享受下棋时那有如战场厮杀般的气氛,每一步都细细斟酌,对于智力、心计、大局观都是一份考验。
步步为营,步步为赢。
苏琦巧笑倩兮,笑靥如花,“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喔。”
“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颜子晋盘膝坐在榻上,配合地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揶揄道,“毕竟你如果哭得梨花带雨,我可是会心软的。”
苏琦不理会他这一番调笑之言,抬手捻了一粒黑色棋子。修长葱白的纤纤玉指与墨黑如玉的圆润棋子相映成趣。她虽是女子,但下棋时却异常英勇果敢,断然地将棋子放在正中。颜子晋手持白子,紧挨着她放下。
二人一起一落,棋盘上黑白交织。初始,苏琦风轻云淡,颜子晋闲庭信步。
但棋局下到一半,两人再一扫棋盘,竟是黑子与白子平分秋色。若此时有人数一数棋子个数,便会发现两人的棋子数量竟是一模一样。
前脚苏琦刚落下黑子,形成围拢之势,大杀四方吃掉了三颗白子;下一刻,颜子晋便淡定从容地落下一枚白棋,以同样的优势取下了同样数量的黑色棋子。
两人各自都并未留手,但却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