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姜哥,这本书你舍得送给我?”
他猛地一滞,回头过来,看着我,连蒲扇也忘了摇,说:“谁说送给你了?我只是让你自己琢磨琢磨,不懂的再来问我。”
“好吧。”
我应了一声,还没翻开第一页,便听到了一阵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便把屋子包围了。
“少爷,就是这里了,有人看见他们往这里来的。”
“他妈的!给我烧了这屋,敢砍小爷的手,我烧死你们!”
这是那个意图玷污沈曲的公子哥儿的声音。
果然,沈曲扶着老卫跑了过来。
她泪眼婆娑,连连抽泣,说:“那,那家伙又来了!还带了好多爪子!”
老卫看了看姜连山,又看了看我,脸色焦急,说:“老萧,咱们出去把那些家伙引开吧。咱,咱们惹的事,不能连累了这位大哥。”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
姜连山却是放下了蒲扇,提起灶炉旁的那柄镰刀,说:“你们就待在这,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老卫想拦,奈何气力还未恢复。
姜连山提着镰刀,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我见他俩一脸担忧,便说:“没事儿,既然姜哥出去了,那些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姜哥的功夫可比我厉害多了,那些家伙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说完,我捡起蒲扇,帮他控制着火候,面色松缓得很。
老卫、沈曲,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很不放心。
砰。
屋门被紧紧关上。
姜连山的声音响起。
他说:“哪个王八犊子说要烧了老子的屋?嗯?”
那公子哥儿却说:“姜……连,连山叔?您,您回来啦?”
“老子回来了,你待怎的?想烧了老子的屋么?”
“不,不敢。只是……只是家里人说,看见几个村外人跑到了您这边儿来。所以,我,我想过来搜搜。想不到您竟然回来了,这……这就走。”
“且住。你的两只手掌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那几个村外人干的好事!我,我跟几个府丁去后山逗猴儿,没成想碰见了几个怪模怪样的村外人。他们好不讲理,二话不说便拔剑斩下了我的两只手掌,还杀了我的几个府丁。要,要不是我跑得快,此刻早已没命了。”
我拿着蒲扇的手,不禁一紧。
老卫、沈曲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要不是沈曲拉住了老卫,他怕是已经出去跟人说理去了。
没听见姜连山的回答。
忽然间,一声惨嚎。
“连,连山叔!你做什么?啊!我的手啊!连山叔,你好狠的心!”
“手掌都没了,还要这一对臂膀做什么?我也是为你好,替你斩了这一对累赘。以后,你也会活得轻松点。”
我手上一松,慢慢摇起蒲扇。
老卫、沈曲,松了口气。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杀了他!啊!杀了他!”
我仍旧慢摇蒲扇,面色淡然。
老卫、沈曲,却又提起心来。
木板轻颤。
步伐沉稳。
蒲扇一摇,两摇,三摇。
屋外惨嚎连起。
痛苦,凄厉,煞是骇人。
姜连山说:“今儿老子心情好,只卸你们一对臂膀。懦弱家伙,你若想报仇,就叫你家那老王八亲自来。老子就在这里,恭候大驾。”
“姜……姜连山,你给小爷等着!”
哀嚎声渐渐远去。
房门推开,姜连山握着镰刀,浑身是血。
他将镰刀放在灶炉旁,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会惹到那家伙的?”
我把后山的事儿同他说了。
他从我手里接过蒲扇,蹲了下来,不想让身上的污血染在小木凳上。说:“唉,这也不能怪你们,只怪那小子做事太没分寸。待会儿他家那老王八肯定会带人来找我麻烦,我正好还有笔旧账要同那老王八算算。你们几个,就先离开这儿吧,你们暂时还惹不起他们。”
老卫、沈曲,相视一眼,疑惑不已。
我却说:“那怎么可以?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恶霸?那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连你也有些胆怵?”
他轻轻摇着蒲扇,眉头却已蹙起,说:“他家那老王八是桃源村的村长,姓姜,名列,实力同我不相上下。听我的,你们还是趁早离开,顺便把那本书也拿走了罢。”
我心里一窒,知晓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但逐客令已下,我也不好违了他的意,只好再寻机会了。
将神农医卷放到了戒指里,向姜连山告辞。
“快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这趟浑水,就别淌了。”
我们往回走了一段路程。
在溪边坐下休息。
我捧了几口清冽溪水,喝了。
老卫说:“老萧,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我擦去嘴角水渍,说:“不走。祸是我惹来的,不能让别人给我擦屁股。你俩身上还有伤,先回神农谷口,等我做完了这件事,再来跟你们会合。”
沈曲看着老卫。
老卫笑了一声,挪了挪伤臂,说:“我虽然受了伤,但却伤的是左手,对行动力没有多大阻碍的。”
我双眼不禁一亮,说:“你认真的?”
老卫仅用右臂,撑了起来,挥了挥拳,说:“当然是认真的。再说了,神农谷口也不一定安全,还不如同你一起。生也罢,死也罢,总能出得上一份力。”
我很是欣慰,看向沈曲。
没等我开口,沈曲便抢着说:“我听阿宇的,阿宇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点了点头,心中更喜。说:“那好。我们先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待会儿再回去看看。”
正午时分,阳光洒落,铺在潺潺小溪间,泛起粼粼金波。
我叫醒了老卫、沈曲。
老卫揉了揉左臂,发现伤口已然愈合,且再无痛楚。不禁大笑,说:“伤口愈合了,也不痛了。那姜大哥真是一位奇人!”
伤好了,我们的把握又大上了许多。
循着原路返回。
我们躲在了一簇较密的草丛里,观察着姜连山那座小屋的动静。
凝神屏息。
在阳光的映射下,一群黑压压的倒影钻入视线。
一个年逾半百,身材干瘦的白须老头,带着一众身穿麻布短衫的壮汉。
老头将手一挥,一众壮汉呈口袋状散开,把姜连山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个被姜连山卸去臂膀的公子哥,则是满脸悲愤地站在老头身边。嘴唇急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携着内劲,砸向那老头。
同时,姜连山的声音响起。
“师兄,当年你逼我出村。如今我回来了,正要找你算算当年那笔旧账!”
姜列推开他儿子,右足前跨,立个前马。左臂倏伸,右臂一揽,一招“燕枝环树”,将门板上的力道尽数卸去。同时鼓出内劲,将门板绞成了齑粉。
我见得此景,暗暗喝了声彩。
老卫、沈曲,也是瞪大了眼睛。
姜连山提着镰刀,立在门口。说:“好功夫。十几年未见,师兄的内息更加纯熟了。”
姜列冷笑,说:“废话少说。念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若你交出那几个斩去我儿手掌的恶徒,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姜连山说:“全尸?师兄的傲气还是不减当年呐。既然横竖都是死,我干么还要听你胡诌?”
话音甫落。
姜连山舞起镰刀,身法急运,向姜列脖颈斩去。
“不自量力。”
姜列拍出两掌,皆蕴着劲风。
一掌拍向镰刀刀背,一掌拍向姜连山手腕。
姜连山冷哼一声,手腕急转,刀锋微侧。使出一招“燕子回环”,恰好从姜列双掌间的缝隙穿过。
姜列又岂是一般人也?
他双掌倏地变招,改作前推,一掌推在姜连山肘间,一掌印在姜连山腹肋。
姜连山吃痛,撤刀回防。刀锋只在姜列臂上轻轻一带,划破了衣裳,却未伤及皮肤。
他二人斗得正酣。
那公子却是连连大喝:“放火,放火!把房子烧了!烧!”
那些府丁正看得入神,突然被这么一喝,倒都惊醒过来。
因为正当午时,他们并没有带着火把,便四散而开,寻起周边的干柴来。
姜列已被姜连山缠住。
我给老卫、沈曲,使了一个眼色,拿出了墨泓剑。
于草丛中腾跃而出。
我挥出数道剑气,劈向较近的几名府丁。
府丁惨嚎倒地,我不作丝毫停滞,抬剑聚灵,径刺向那公子哥。
老卫、沈曲,捡起府丁手中兵刃,各自展开招式,与那些府丁斗将起来。
姜连山见得我们,信心大增,刀势陡涨,虎虎生风。
姜列却是怒喝一声,一掌拍开袭来的镰刀,不顾后续刀招,急忙回掌,救援儿子。
姜连山大跨一步,镰刀斩向姜列左臂。
我手中的墨泓亦是闪出一抹红芒,离那公子哥的心口不足三寸。
巨力涌来,我虎口一麻。墨泓剑脱手飞出,插入土中。
来不及撤招,只好以指作剑,并成剑指,向前虚指,倒也激出丝缕剑气。
不过,这丝缕剑气,在姜列磅礴的掌力下,显得太过弱小。
指尖剧痛,噔噔噔倒退十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姜连山一刀斩在姜列的左臂上,虽未将其左臂斩下,却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姜列蕴起内劲,使伤口骤然收紧,竟夹住了姜连山的镰刀。
饶是姜连山反应不慢,却也硬受了姜列一掌,倒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
姜列震开镰刀,拎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转身跃走。
我跟姜连山对视一眼,却已无力再追。
至于那些个府丁们,也是作鸟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