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如锥刺骨。
冷汗涔涔。
凉意透入骨髓,与剧痛悄然糅合。
痛楚稍轻。
我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破裂的石壁。
幻觉已褪。
我忍着剧痛,强撑着坐了起来。
只觉颊边流过丝丝轻风,清新恬淡。
缓缓站起,将墨泓剑收回戒指。
眼前豁然,竟是一处世外美景。
松杉翠竹,小溪潺潺。远处的小山坡上,还生着数不胜数的樱桃树。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火红的海洋。
可现在已是冬天,樱桃又怎会这般成熟?
索性摇了摇头,不去纠结。
只是叹了口气。
老卫、沈曲,不在我身边。
我们在洞里被冲散了。
精神还有些恍惚。
我迈着步子,走到溪边,捧了口清水,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溪水清冽,入口甘甜,叫我精神一振,脊上痛楚又减轻不少。
手机震响。
是头儿发来的信息。
“触发新单,收件人:姜连山。”
我回了个抠鼻的表情。
头儿却说:“怎么?我现在忙得很,有话快快说来。”
我说:“上次篡改快递信息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头儿说:“这件事儿不该你管,好好送你的快递去。”
我叹了口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着:“好吧,那您去忙您的吧。”
看来头儿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有些失望,放回手机。
往前走了里许地,见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碑上刻着“桃源村”三字。
抬眼望去。
碑后木屋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良田百顷,植蔬遍地。
我身子一晃,咳了口血出来。
看来那一下摔得不轻。
擦去嘴角血渍,迈步进了桃源村。
自打咳了刚才那口血之后,伤势便再也压不住了。
一步数咳,每咳一声都带着鲜血。
喉中满泛腥甜,连鼻孔都已溢出不少血来。
气力渐渐抽空,眼皮愈加沉重。
我想拿出戒指里的起死回生丸。
手指稍动,念头未定。
我双眼却是一黑,栽倒在地。
叮呤咣啷一阵脆响。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悠悠蓝天,而是无华的木板。
我此刻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四肢酸痛,百骸无力。
喉间的腥味儿不复存在,却是渴得狠了。
“水……水……”
再简单不过的字眼从我喉头挤出,声音已经沙哑到极致。
脆响骤止。
脚步声蹿入耳中。
脊背一轻,被人慢慢扶起。
嘴边凉润,挨着碗沿喝起水来。
精神恢复了些。
眼前这人,肤色较黑,模样憨厚。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背心,下身穿着深色阔腿裤,裤管挽在小腿处。肩上披着一块白色汗巾,肌肉紧实,肩膀微宽。
我抹去嘴边水渍,咳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谢谢。”
他摇了摇头,将喝干了的木碗放到了桌上,扶着我慢慢躺下:“俺已给你服了治伤的药,你只要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气息稍顺。
我说:“谢谢你了,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了笑,拿起墙角的一把锄头:“俺是个粗人,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
说完,扛着锄头,出去了。
我无奈一笑。
真是个怪人。
次日。
我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床行走了。
他拿着断成了两截的锄头,一脸烦闷地走进屋来。
我给他倒了碗水。
他接了过去,一口饮干,将断掉的锄头扔到了屋角。没再多看一眼,倒是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面上带喜:“恢复得挺快,一日功夫就能下床走路了。”
我又给自己倒了碗水:“还得多谢您呀,若不是您仗义相救,我怕是早就归位了。”
他说:“哪里哪里,小兄弟过誉了。俺虽然懂些药理,但也只是个半吊子。要不是你体质异于常人,俺那点儿微末道行哪够看的。”
我把碗里的水喝干了,精神一振:“对了老哥,我能向你打听个人么?”
他说:“谁?”
“姜连山。”
他眉头紧皱,盯着我瞅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找他做什么?”
我心中大喜:“你认得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人声。
“搜!我亲眼看见那小子跌了下来,肯定就在附近。”
“他奶奶的,没想到这洞下边儿还有这么一番世外美景。”
糟了,龙腾的人追下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兀自站起:“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你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他伸手欲扶,却又猛地一缩手,眼里多出一抹戒备:“你现在这般模样,能是他们的对手?”
我走到门前,步子一滞:“打得过也罢,打不过也罢,总不能连累了你。”
出了小屋,撑着伤躯,见到了龙腾的人。
那女人见到我,犹如饿狼见到了生肉,两眼放光:“臭小子,你命还挺硬哈,可叫我们好找。”
蓬发独眼的汉子,话比较少。一挥手,龙腾喽啰尽围了上来。
我拿出墨泓,召出褚婷。
阴风大作,气温骤降。
褚婷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被韩钦伤到的地方还未痊愈,但至少比我好上些许。
那女人说:“你们别下死手,把手筋脚筋挑断就得了。这小白脸长得挺不错,老娘可想尝尝他的滋味儿了,哈哈哈!”
蓬发独眼的汉子,皱了皱眉:“上。”
铁棍、钢匕,尽往我身上招呼。
内伤未愈,剑势早颓。
就连褚婷,也是越打越无力。
才挡得几招,便听见褚婷一声惊叫。
她臂上又添新伤。
原来这些铁棍、钢匕之上,都贴有黄符。
我不忍褚婷再受伤害,挥剑逼退一名喽啰,轻抚戒指,将她强行收了回去。
那女人更是兴奋,连连叫着:“他把女鬼收回去啦!快上,快上!拿下了他,我等不及啦!”
蓬发独眼的汉子,瞥了她一眼,稍稍移开了一步。
又拆得几招。
臂上剧痛,已中一棍。
手背一辣,多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刚想抬剑,又觉腰上一麻,紧接着胸口再中一脚,倒飞而出。
身子还未落地,我便已咳出数口鲜血。
那女人看着我的眼神,似想将我生吞了一般。
那蓬发独眼的汉子,眼神依旧冷漠。
其他的龙腾喽啰,或兴奋,或激昂,或狂怒。
但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怪物……
抱着杀一个赚一个的心态,我凝聚全身气力,将墨泓掷了出去。
然后,闭目待死。
轻风拂掠,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托起。
睁开双眼。
扶住我的,是那农夫打扮的大哥。
他左手拿着一柄采药的镰刀,右手扶着我的肩膀,泰然自若。
我想要他回去,但还来不及开口。
但见眼前乌光一闪。
残影如风。
所过之处,血花扬起,痛嚎乍响。
仅凭这一柄镰刀,便在瞬息之间,斩去五十对臂膀。
鲜血如注,似将这天地也染红了。
“滚。”
这是我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更精准一点来说,是最后一个字。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浓郁的药香,掀入我的鼻翼。
我不禁皱起了鼻子。
农夫大哥端着药,坐在了床边。见我已醒,说:“醒了?正好,把药喝了吧。”
我强撑着坐了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笑了笑,说:“俺还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所以就没急着出手。不过后来看着不像,就提着把镰刀出去了。俺把他们的臂膀都给斩喽,叫他们不长眼瞎闯地方。”
我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闷了下去。
温热入腹,苦味回环。
我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他接过空碗,拍了拍我的肩膀,渡来一股灵力。
灵力催发药力,瞬间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以及周天经脉。
浑身炙热,青烟直冒。
汗水有如豆粒大小,滴滴嗒嗒落在床上。
一盏茶的功夫,药力化透。
他收回灵力,舒了口气,坐到了桌边:“再休息个一两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我松了口气,说:“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你就肯耗费灵力给我治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倒了杯水,一口饮尽,说:“客套话就别说了。你找姜连山有啥事儿?”
我下了床,坐到他对边,说:“我这里有封快件,是给他的。”
他显得有些惊讶:“快件?俺村里还有人能使得上快递?”
我说:“你们村里,不跟外界打交道的?”
他摇了摇头,说:“俺们村自给自足,哪用得着跟外界打交道?外界污浊不堪,可别带坏了俺们村的人。”
我挠了挠头,说:“可我这封快件的确是送给他的,地址写的就是这儿,不可能有错的。”
他伸出手来:“那你把快件先给俺瞅瞅。”
我摇了摇头:“不行,这快件必须得让本人来拿。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他说:“可俺救过你的命,难道也不能看么?”
“这是两码事儿,我不能为了这所谓的人情,而放弃我的职业道德。”
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不会给收件人之外的人看。
哪怕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他见我一副吃了秤砣的样子,面色微赤,语气也凶了许多。
“你真不给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