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点了点头,眉眼中尽是委屈。
我叹了口气,本想安慰几句。
可还没等我开口,一阵咳嗽传入耳中。
阿青稍稍缓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但手里的瓷瓶,却是握得紧紧的。
我跟杨娇,转头看向屋内。
一位穿着麻布衣裳的老人,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面黄肌瘦,身如枯槁。眼眶深陷,黯淡无神。
他扶着墙壁,倚靠着房门,气莽身颤。
先前,光听阿青那么述说,还未了解到怪病的可怕之处。
现下见到正主,心中剧颤,呕意急涌。
老人的臂上,腿上,甚至颈上,都生满了泛着青光的鱼鳞。
鳞片腥臭,倒扎在肉里。
有几块地方的鳞片已经脱落,其里未生新肉,而是一坨坨不停冒出脓血的腐烂臭肉。
气味相融,恶臭无比。
杨娇捂着鼻子,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我强忍住呕意,也稍微小退了一步。
阿青仍垂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动。紧握瓷瓶的手,默默抽回身后,生怕被老人给看见了似的。
老人虽然虚弱至极,但双眼仍充满敌意。
“又是你这个小妮子。我不是说过,这儿不欢迎你么?干么厚着脸皮再来?”
“还有这个臭小子,你是哪个?这儿不欢迎你们,快滚,快滚!”
我跟杨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阿青背着一只手,上前扶住老人,泪眼婆娑:“爸爸,你听我……”
啪!
话未说完,老人竟给了阿青一个极为清脆的大耳刮子。
阿青吃痛,坐倒在地,半边脸颊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红手印。
老人冷哼一声,向前挪了一步,怒目圆瞪,指着阿青:“你这个不孝女!快滚,快滚!”
阿青伏地大哭,连连摇着头,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杨娇也不管这么多了,扶着阿青,低声安慰着。
这个老头子真是不可理喻!
我往前跨上一步,挡在老人跟阿青之间:“你,你干么不听她解释?难道就因为你是她的爸爸,就能随便对她动手吗?”
老人被我顶撞,如火上浇油,气得浑身颤抖。身上的青色鱼鳞,都似要脱落一般:“你!你这个毛头小子,怎的如此没有教养?我管束我女儿,轮得到你来管?”
我忍住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愣是没有退后半步,语气更冲:“我今儿便管了!你要怎样?”
你既然不同我讲理,我又何必跟你讲理?
咱就来比比,谁更横。
老人被我气得七窍生烟,已有些站不稳了。
阿青扯了扯我的衣角,不想让我跟她爸爸顶嘴。
我还未开口。
忽听得一阵叮铃脆响。
循声看去。
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郎中,把着药帆,摇着虎撑,悠然行来。
身形颀长,胖瘦得当。
面若冠玉,白净无瑕。
阿青的哭声愈渐停止,轻轻颤抖起来。
杨娇扶着阿青,秀眉轻蹙。
我把身子稍稍一侧,挡在年轻郎中跟阿青父女之间。
老人气极,猛咳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咳……小畜生,你来做什么!快滚!老子宁死,也不吃你的药!滚!”
年轻郎中步子顿滞,脸色稍变,却瞬间恢复正常。
他把左手药帆一扬,白布展开,上书“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虎撑亦停,面露笑容:“青老,您这又是何苦?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干么宁死不从?”
“再说了,你这闺女虽然生得清秀,但终究没见过什么世面。反正始终要嫁人的,还不如牵根红线给我,咱们亲上加亲,岂不妙哉?”
老人咳了几声,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年轻郎中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笑容更甚:“您看看我,生得一表人才,又会些粗浅医术,哪儿配不上您的好闺女了?不是我吹,就凭我这样的相貌,能瞧上您闺女,倒是您家积福了。”
此话一出。
老人突然惨呼一声,仰面倒下。
阿青惊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药丸不药丸了,霍然起身,向老人跑了过去。
瓷瓶落在地上,乒乓破碎。
里边儿的药丸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
杨娇跟阿青,一人扶住老人左肩,一人扶住老人右肩。一个惊慌失措,一个怒容满面。
那年轻郎中见得滚落在地的药丸,笑容骤滞。
他先是一惊,而后疑惑,进而豁然,最后暴怒。
“他妈的!老子还以为你是个纯女,没想到也是个恬不知耻的浪货!宁愿便宜别人,也不肯便宜老子是不是?我!@¥……”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什么难听的话,都从这家伙的嘴里蹦了出来。
真是白瞎了这张俊朗白净的脸。
他骂得起劲,竟举起手里的虎撑,向阿青掷了过去。
光骂不爽,还想动手了?
这我可不能坐视不管了。
掌风激出。
虎撑被赤炎生生融化。
铁汁洒在地上,冒起青烟,滋滋作响。
“就你这种品性,也配得上悬壶济世这四个字?”
年轻郎中惊得倒退几步:“你,你是这婊子的姘头么?”
我特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今天吃的屎?嘴巴这么臭?”
年轻郎中稳住身子,神色减缓,一把扯下了药帆上的白布,只剩一根光杆:“你若不是这婊子的姘头,就滚远些!老子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我看着这年轻郎中,给杨娇打了个手势。
她会意,捡起掉在地上的药丸,跟阿青扶着老人,向后退开数丈。
“我跟她只是朋友,你想打她,先过我这关。否则,麻溜滚。”
年轻郎中怒色乍起,将这光杆作齐眉棍使。双臂攒动,棍影连舞,一招“黄龙探穴”,往我眉心搠来:“多管闲事!老子打死你个狗废物!”
我将身子一偏,踏起横萍渡水的步法,掌风急掠:“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我哪怕打死了你,也只能算正当防卫,你到下面可别告我的阴状。”
掌风携着赤炎,从杆顶掠过。
木杆又如何经得火烧?
瞬间黑了一块。
他怒极,杆头急落,搠转横扫,棍风疾劲,乃是一招“八方尽落”。
我腾身跃起,避开棍风,借力一点,使出一招“鹞子翻身”,凌空聚灵。
左手,回风掌。
右手,凛风掌。
这回可没变成上次那火焰算盘了。
两股掌风各自为战,一左一右,蹿向那年轻郎中双肋。
他没有变招,棍风扫过。
掌风中的火焰,却更加汹涌。
转眼间,光杆又被燃去几段。
先前还能勉强称作齐眉棍。
但现在,或许只能算是齐腰短棍了吧。
我稳稳落地,看着他,目中带着些许戏谑:“你的棍子都快烧没了,还打么?”
他很不服气,竟将短棍折断,掷落在地:“想不到你这废物竟能跟老子缠斗这么久,看来老子非得拿真本事出来了!”
我气极而笑:“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看门的功夫。”
他怒哼一声,手中青光乍闪。
一柄青色的龙头双钩刺,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我心下一抖,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守御掌势:“你是韩家的人?”
他紧握住手里的龙头双钩刺,脸上勾起一抹冷笑:“狗废物,你还真有点实力。”
这一口一个狗废物的,老子又不是泥菩萨,哪来这么好脾气!
“狗废物骂谁?”
他微愣,似是看透了我话里的套路,并未回嘴。
青芒闪!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寒风,从我鬓间刮过。
我眉头一皱,双掌倏分,掌风护住左右。
果不其然,青芒于身侧显现。
他被我的掌风逼得向后渐退。
撤除掌势,我拿出了墨泓。
墨青交织。
响声不绝。
剑势暴涨,剑气纵横。
青芒黯淡,他连连后退。
剑花一挽,使出一招“点墨挽花荡清风”。
他将钩刺拆开,作两柄单钩刺使。
青光凝聚,绽出一股青色流光,直涌向墨泓剑锋。
砰!
气浪荡出。
我半步未退,身子仅微晃。
他留下一滩血迹,不见踪影。
“狗废物!你给老子等着,有种别跑!”
声音远远传来,他竟已逃出数十丈远。
我笑了笑,收回墨泓,理顺了体内的灵息。
走到阿青父女身前,拿过杨娇手里那粒沾满了灰尘的药丸。
我以灵力洗去药丸上的灰尘,蹲下身来,看着气顺了些的老人:“老人家,这粒丹药是我师父炼出来的,不是阿青姑娘用清白换来的,您大可放心。”
杨娇附和着我:“是啊老伯,阿青姊姊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很自爱的,您就把这粒丹药服下吧。”
阿青看着我,眼里又凝出泪珠:“谢,谢谢你。”
老人却说:“敢问,敢问尊师大名?老夫……老夫不喜欢欠人人情。若,若你不说,老夫宁死不吃此药。”
我看了杨娇一眼,满脑子无语。
这老头子怎么能够这么犟的?
我被他弄得无奈,只好随口瞎扯了一个名字:“我,我师父叫驰萧,是个云游四方的老道士。你要想还他人情,等哪日你遇见他了,再还便是。现下还是治病要紧,快快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