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小的身影,蹿进了府正中的一幢古楼。
我腾然跃起,循那身影追去。
楼高十数丈,楼柱刷着红漆。
筑有两层。
第一层悬着块匾,鎏金字体,书“重德兼才”四字。
第二层中央,也悬着块匾,但大上许多,书“万卷楼”三字。
追进楼中。
书柜林立,藏书万卷。
可我现在,并没有读书的心情。
“啊呀!”
一声惊叫。
我循声探了过去。
一个穿着浅灰色褂子的小男孩,正抬着一本快要掉落的古书,满脸惶恐。
他顶着脚尖,双手垫在古书底下。可因为身高原因,扶又扶不正,掉下来了又放不上去,便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甚是难堪。
他束着一个小马尾辫儿,脸蛋儿白里透红,带着点婴儿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替他扶正了古书。
他脸色一松,理了理起了些褶皱的小褂子,抬头看着我,甜甜一笑,说:“谢谢大哥哥。”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用谢。倒是你一个小孩儿,大半夜的往这里跑干嘛?就不怕突然来个坏人,拐了你?”
他听见坏人二字,身子明显一抖,声音也弱了许多,怔怔地看着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得,这是把我给当成坏家伙了?
我无奈苦笑,也没靠近他,索性说:“你快些回去,别让你家里人担心。哥哥来这儿,就是抓坏人的。”
他看着我,眼里透出疑惑,说:“哥哥,你……你真是来抓坏人的?”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是来抓坏人的。可是追进来后,却找不到坏人的踪迹了。”
他那两粒黑兮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说:“那……那我相信你啦。”
我竭力压下内心的焦躁,说:“那你先回家吧,我还得找找坏人。诶对了,你是这附近的人么?”
他双眼忽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却像抓到了线索一样,焦躁顿消,说:“那这楼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抿了抿嘴,说:“有。”
我没打断,静等着他的下文。
“最近几日里,楼里经常传出一些怪声。有时候是一些低声的议论,有时候是咔咔、咚咚的声音。但我每次进来,都没瞧见半点儿东西。阿虎他们都说这儿闹鬼了,但我不信,所以今晚儿就悄悄过来了。没想到却碰见了哥哥你。”
“阿虎?是你的玩伴么?”
他点了点头,突然噗哧,笑出了声,说:“阿虎今儿跟我打赌,说我要是敢一个人在这呆到天亮,便给我五百块钱。今儿有哥哥在,他这五百块钱是非给我不可了!嘻嘻。”
我看着他的笑脸,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说:“五百块么?要不我给你吧,你快些回家,这儿真的不安全。可能……可能会死的。”
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妈妈常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无缘无故收你的钱。妈妈也说,男子汉大丈夫,承诺下的事儿,就不能反悔。我既然跟阿虎赌上了,就绝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我面上带笑,心里却已接近抓狂。
这小屁孩怎的这么轴?
唉,不管了!
先找阿淑吧,他爱走不走。
据他所说,那怪声既然是从这万卷楼里传出去的。
那么,那机关必定在楼里。
只要仔细寻找,总会找出来。
这小孩也算懂事,只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没有多说什么话。
林立的书柜,我都翻了个遍。
一无所获。
第一层,翻了个遍。
仍无进展。
心里愈加急躁,动作也渐渐粗鲁起来。
小孩却说:“哥哥,要不要去二楼看看?”
我转过头去,怒火未压,瞪了他一眼。
他吓得倒退一步,紧咬嘴唇,瑟瑟发抖。
我深吸了口气,强压住怒意,也没说话,径走向二楼。
楼梯尽头,木门紧闭。
右边墙上,还挂着一幅仙鹤洗喙图。
我现在没空去欣赏什么艺术,只想早些寻到木辛棠的踪迹。
本欲一掌劈开木门。
却忽地刮来一阵阴风。
图,扬起。
图后,现出一方暗格。
动作一滞,掌风劲拐。
图,成灰。
掌力未尽,击在暗格上。
暗格崩碎,露出一块石钮。
毫不迟疑,摁了下去。
咔咔!
机括转动。
楼内烛火尽灭,仅透进抹抹月光。
砰!
门窗紧闭,风止月暗。
楼里,一片漆黑。
眼角忽地闪过一抹寒光。
腾身跃起,鬓间寒风袭过。
掌心腾起火焰,只见我方才所站之处,已经扎进了一柄约有半人高的钢矛。
双掌连动,十指皆凝出火焰。
火焰弹出,楼里瞬间一亮。
所有的书柜已然倒下。
地面、天花板、墙壁、甚至连楼梯扶手,都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孔里寒光闪烁,尽是些夺人性命的银针铁刃。
而那孩子,正无助地蹲在角落。
垂着脑袋,颤抖不止。
他脚下,身后,也尽是暗孔。
我心中大急,连抚戒指。
可褚婷还未出现,小孔便已开始运转。
寒针若连珠。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我撑起护体炎罩,用尽浑身气力,向那小孩跃去。
但始终,慢了一步。
仅是瞬息,他浑身已遍布寒针。
我不知道这番痛楚要如何形容。
但他却始终死咬牙关,抬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无助。
心里一揪,本想拉住他。
砰!
一柄钢矛,骤然扎下。
眼前,只剩一片血污。
漫天寒星,偶尔夹杂着几柄钢矛。
我的炎罩慢慢淡化,体内灵力已有不继之兆。
又撑得片刻。
炎罩消失,我也虚弱无比。
好在……
寒星已尽。
我松了口气,盘腿坐下,调息起来。
烛火骤亮,门窗倏开。
寒风倒灌,直吹得我连连抖颤。
满地的银针钢矛,还有那角落里的一团碎肉。
咔!
机括再次转动。
通往二楼的木门,缓缓打开。
一众手持利刃的龙腾喽啰,在木辛棠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下了楼,围住了我。
我盘坐在地,尽快恢复着灵力。
木辛棠打了一个响指。
头顶一暗,一张大网凌空降下。
我没有反抗,被裹入网中。
木辛棠狂笑数声,指着我的鼻梁,说:“怎么?就凭你,还想替炎北那小丫头出气?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是头蠢驴。”
他手执玉扇,虽是翩翩公子的皮囊,但内心却肮脏不堪。
衣冠禽兽,可能就是用来形容像他这样的人的。
我恢复着灵力,透过大网,看着他,说:“木府余孽,还做着复辟旧政的春秋大梦呢?不就是给龙腾集团当狗腿子么,还当出优越感来了?真替你爸妈感到悲哀。”
我这句话,恰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合起玉扇,冲到我面前。
啪!
一扇子打在我脸上。
他不是凡人,这扇的扇骨又是以玉铸成。
这一下更打了个瓷实。
我脸上一麻,随后一阵火辣席卷而来。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嘴里腥甜,已然出血。
但我若就此服软,那还是我么?
一边默默恢复着灵力,一边啐出血沫,溅在他脸上。
“堂堂木氏土司,如今竟成了龙腾的狗腿。你这木氏后人,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
木辛棠已怒不可遏,说:“你既然这么嘴贱,那本公子偏偏不急着送你归位,就要好好折辱你一番!”
我仍旧大骂。
心中却是微松。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拖得一分,便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只要拖到灵力恢复了,这些人,我都不会放过!
得亏木辛棠够蠢,没有看穿我的意图。
他摇着玉扇,气得头顶冒烟。指了一个龙腾喽啰,说:“你,出来!”
那龙腾喽啰拿着利刃,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站到了我的面前,却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木辛棠说:“不会骂人?”
这喽啰摇了摇头。
木辛棠叹了口气,又说:“那会用尿滋人么?”
这喽啰点了点头。
木辛棠指着我,说:“给我使劲用尿滋!让他侮辱本公子,这就是他的下场!等这个滋完,剩下的人一个一个轮着来,轮着滋!”
喽啰褪下裤子。
骚臭入鼻,热尿淋头。
我闭上眼睛,浑身已不住颤抖。
木辛棠……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屈辱,愤恨。
血气上涌,灵力运转的速度陡然暴增。
暴喝一声,灵力化作神炎,激荡蹿涌!
一圈炎浪袭出。
离我稍近的几名喽啰,跟大网一样,瞬间化作焦灰。
远一些的,也被炎浪掀翻在地。
木辛棠退了几步,以玉扇抵挡,倒也没有大碍。
取出墨泓,握入手中。
褚婷还未出现,我的杀欲却再也遏制不住。
剑气纵横。
血芒疾闪。
双眼血红的我,更加强大!
瞬息之间,所有的龙腾喽啰,尽皆断气。
或手折,或脚断,或头落,或肚穿。
唯独留下了木辛棠。
他嚣张的脸色不复存在。
满脸煞白,眸中已无半点战意。
尽是恐惧。
嗖!
玉扇掷来。
他转身向门外逃去。
血影一闪!
玉扇崩碎。
门,紧闭。
他撞在门上,未能及时止住步子。
向后一弹,坐倒在地。
他看着我,不停向后退着,直退到门边,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一阵热臭,他胯下一片污浊。
“又是这个,恶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