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莉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露出底下一张算不上多么美艳的脸。她曾经还是漂亮过的,但是现在却不好看了。
一个美人总是会老的,若是她意识得到还算好办,若是意识不到,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然而很显然,苏茉莉没有意识到。她端起镜子,端详起了里面一张脸。
那张脸上已经生出了部分皱纹,但是苏茉莉却还是不服输一般,她从抽屉里面摸出来一盒白玉色的药膏,仔仔细细的往脸上涂。
她的动作虔诚得就像是在给高贵的瓷器上釉,然而看在人眼睛里面,却更像是在刷墙灰。
有敲门声响了起来,苏茉莉的脸上生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就好像在盯着一堆垃圾,一般看着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青年,他认识那个人,但是此时却十分的不耐烦
那个青年正是桐欣,他不屑地看着苏茉莉说道:“要不是我家主上让我来找你,我还不屑于见你这个老妖婆,说吧,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你是想要把那个女人完完全全的榨干利用干净,还是说就让她止步这里,主上等不了多久,不是我的主商,而是你的主商,你要知道,血月之日马上就到了,也就是你们祖上发病最严重的那一天,如果没有药王鼎的相助,那么你们的祖上就会传说中会吐血三生最后报帖儿吗?想来你也不会让你喜欢的人这么痛苦吧。”
“滚出去,谁叫你进来的,滚滚到门口去,滚告诉你的主人,那条狗我是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的,那条肮脏的母狗,那条只会依靠男人生存的母狗。”苏茉莉暴怒之下,端起桌面上的花瓶朝着桐欣砸了过去。
桐欣秀美的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滑稽可笑之中透着一丝恐怖。
“呵呵呵,你干净,你干净你什么也不剩下。你不也是想要做那样的一条狗,但是你很可怜,你想了几百万年都没有想到。顾遗风不喜欢你,顾遗风背后的巫宪也不喜欢你,顾遗风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一次,你就死了这个心吧,痴心妄想的愚蠢女人。”
苏茉莉几乎疯狂:“顾遗风不喜欢我那么他要喜欢谁?喜欢那个小贱人?呵呵呵呵呵,我已经把吴晶那个小贱人的肠子给拔出来了,还有夏印那个小贱人……呵呵呵呵,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桐欣扫了一眼几乎癫狂的苏茉莉,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可怜可悲的贱女人。”
桐欣转身上了飞舟,远远处的飞舟隐没在云海深处,云深处看得见一道如同白玉一样的影子。那影子看上去颜色和白云差不了多少,但是仔仔细细的看过去,却能够看见被抛光的表面,上面甚至还有浮雕隆起又被磨砂处理的花纹,有一朵山茶静静地开在戴胜的旁边,那朵山茶上面沾染了细细的金粉,看上去如同花蕊中心的花粉一般。
比那朵山茶花更加夸张的东西比比皆是,飞舟的外表面上面刻满了珍奇鸟兽,甚至还有镶嵌着宝石的人像绘画,他若是看仔细一点,还能够看见人像脸上精细微妙的表情。
戴胜却在心里面暗暗的想,如今桐欣说顾遗风要死了,但是他看见的顾遗风却好端端的。
轩辕锦不会用顾遗风的消息来诓骗苏茉莉,那么……
不对,这不是这一个时空的顾遗风,而是先前的顾遗风。
那一次,瘟疫没有爆发,药王大赛继续进行,桃香险些得了第一名。但是第一名却被桐欣给摘走了。
戴胜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阵,会不会那一场瘟疫其实爆发了,但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那一场瘟疫没有魔族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扩散的更慢。于是顾遗风一个人阻止了瘟疫的爆发。
他背后忽然生出来了一阵寒意,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妖界的原因是为了小妖王,为了桃香,没想到,居然是为了顾遗风。
他昏昏沉沉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小的茅屋里面,屋子里面是一个正在纺纱的女人。
他头痛欲裂,说不出话来,那个女人正在哼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在巷口。”
那个女人并没有看戴胜一眼,寻常死了的人都有一点死心眼。魂魄总是会丢失一些东西,比方说洛河丢失的记忆。
洛河在街道上面狂奔,跑着跑着,跑进了一个巷子里面。
她觉得自己身前有无数双眼睛在看,这些眼睛透过了她的皮肉骨髓,进了她的体内。
“你们都以为我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心,你们也太可笑了,我是谁你们又是谁,你们胆敢这样窥视我的心灵,你们等死吧哼。”
洛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天气里面,他奔在,一道狭长的巷子里面,巷子里面下着小雨,但是很可惜没有丁香花,也没有撑着伞,穿着旗袍的姑娘,只有尾随着他,如同怪兽一般等待着将他吞噬的那些后悔的过往,这些过往就像是复古之躯一般包裹着他,等待着随时把他吞吃入腹,等待拆他的骨头,剥他的皮肉,喝他的血,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心里面生出了一种毒药,一般这种毒药不会要他的命,但是就像是软刀子割肉,一般一点一点的把他的内在瓦解,让他从心底里面被凌迟
他原本也以为是这样的,直到后来经过他观察才发现那种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同类的感觉,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这种一厢情愿困扰了他许久,让他心里面慢慢生出了一种不应该有的希望,这种希望破灭之后就成了绝望,天地之间,原来真的只有他最孤独,原来真的只有他飘荡在天地之中,做唯一的一片浮云伟业。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玉极翔,号称东天之上的唯一一个女战神,也是唯一一个在神魔之战之中货活到了最后一场的女战神。
她本来以为这个人是知己,没想到,这个女人也只是一个平庸无比的人罢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在巷口。”
歌声从巷子里面传出来,洛河蹲下抱住了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
“是谁?谁在唱歌?”
巷子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半点歌声。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对着洛河唱:“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在巷口。”
洛河睁着眼睛问道:“谁?谁唱过哪首歌?”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谁,也许是戴胜,也许是她自己,也许是正在唱歌的那个人。
然而她附近并没有人在唱歌,她缓缓的爬起来,进了角落里面一间小屋子。
屋子里面,一个女人在纺纱。
这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叫人莫名其妙的头疼。
洛河睁着眼睛,看见那个迷迷糊糊的女人,问道:“你是谁?”
女人嘴里面依旧哼着歌,没有回答她
洛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问道:“我是谁?”
洛河伸手一指戴胜,说道:“这个人我认识。”
戴胜迷迷瞪瞪,只觉得自己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外面堆着满地黄金,里面的东西却潦草。许多东西都不知道做什么用,缺了脚的驼灯狮子,满是牙印的小皮球丢在漆黑的木桌脚边,发黄的竹蜻蜓……看上去屋里面的摆设十分的随意。但是却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和整个黄金屋格格不入。仿佛是硬生生的把一座草庐连根拔起,带到了这个豪奢至极的黄金屋上面。这反倒是要比直接用金玉堆砌一座宫殿要花费的时间更多些。
戴胜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但是此时,他不知道应该称呼他为什么。巫宪,顾遗风,玄英子,还是孔雀。
玄英子手中三枚玉简飞到了戴胜的面前,那三枚玉简看上去通体雪白,上面甚至还带着丰沛的灵气,那灵气甚至不属于这片大地……那灵气上面没有任何的属性,只有一片茫茫的白。
玄英子说道:“这片大地……即将要迎来浩劫,我是看不见这一日了,我曾经三次拒绝飞升上界,如今我若是再不识好歹,估计天道都要恼我了。你……你在下界多保重,我在妖界有些势力,你若是还哦留在妖界,这些势力护佑你一直到你飞升上界也没有问题……大多数的人只认令牌不认人。你手里面那个刻着凤凰花的便是令牌。这东西走不得假,这材料是仙玉……剩下的两个,回去你自己琢磨!”
戴胜捏着发烫的玉简,第一枚凤凰花他用过了,里面是一个极强的攻击术法,剩下的两个却潦潦草草只看了一眼,如今看来,兴许有些东西在里面。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问,终于,从嘴里面问了一句:“你和胡九零是什么关系?”
玄英子一笑,嘴角翻起来一个小小的酒窝。他在这一瞬间看上去,就像是巫宪。顾遗风,玄英子重合在了一起。
严肃冷酷的巫宪,德高望重的玄英子,还有心怀天下的顾遗风,三人混合在了一起。
戴胜握着这几颗还发烫的仙玉玉简,心里面生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漫天的梅花带着隐隐的香气,叫戴胜始终想着那个梦,或者说是那个梦里面的人。
他是似在非在,梦里面那个人是将醒未醒。说到底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
他醒了过来,看见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那是洛河,和一个织布的女人。
洛河闭着眼睛,说道:“居无定所,四海漂泊,我们算是无家可归的人,于是界灵,怕我们闹事就给我们创造了这么一块地方,我原来不晓得,但是后来认识了你,还看见了剑灵,于是我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已经超脱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归属也没有容身之地的,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飘荡,渐渐的从心里面生出了怨气。这就是我剩下的一道魂魄,一道怨气。”
她是一个从怨气里面生出来的人,一个不会破灭的鬼。
她是整个第三魔王军队的结晶,近百万魔兵们体内生出来的灵。
她闭着眼睛,张嘴唱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在巷口。”
曾经有一个女人给她唱过这一首歌,她坐在高高的柴草堆里面,因为脱力,而且满身是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妖族的小女孩。
然后那个纺纱的女人给她唱了这样一首歌。
那个女人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但是那个女人却坚信那个丈夫会回来。
那个丈夫最后变成了一缕残魂躺在病鬼馆里面,女人等到灵魂消散了也没有等到。
洛河嘉银……这个名字太过久远,久远的就像是一道遥远的伤疤,那个伤疤是一件无比锋利的兵器切割出来的,后来兵器断了,碎了,剩下的铁块也生锈了,但是江湖上面还是有凶悍的名字。
那个女人继续念:“万法皆出于北斗,狐理北斗则灵。向北斗借炁,服斗精,能精益修行,消厄延命。星宿之炁,生于北斗,南斗赐福,北斗消厄,心月禽心,礼斗延命,斗姆圣尊,庇佑臣情……”
那个女人是一个不好看的狐妖,她用毕生的法术想要把自己的丈夫带回来,但是连魂魄都没有一丝一毫。
洛河张嘴问道:“我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我是将军?是那个倒霉的女人,还是死在战场上的千千万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