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锦盯着地上那一具惨白的尸体,眼睛里面生出来一丝笑意。那一丝笑意就像是窗户纸上面凝结着的霜花,见了阳光的那一瞬间就被融化成了水。
轩辕锦指尖射出来几个漆黑漆黑的丝线,那几跟丝线一瞬间就捆住了那只丑陋的肥虫。肥虫嘴巴里面唧唧叫,但是却根本挣脱不开轩辕锦的手掌心。
肥虫在接触到轩辕锦的手掌之前就已经化作了粉末。
轩辕锦轻轻一皱眉,骂道:“这贱人还真是鬼精鬼精,晓得我会找到这东西,于是就想着半点好处也不叫我拿到。”
轩辕锦把粉末小心翼翼的抖在了吴晶的尸身上面,吴晶的尸身上面露出一种诡异的红斑,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的桃花花瓣一般。
与此同时,吴晶那一张脸居然也显露出了桃花一般的颜色,乍一看仿佛还活着一般。
轩辕锦自言自语道:“我可不像那个贱人一般心生嫉妒,这个女人死了倒是还真可惜。真可惜好端端的赤磷蛊下降了两个档次。不过主上应该也不会在乎。自然也不会在乎我在这里面萃取的金蚕丝。”
果然,吴晶的头发上面生出来一道金色的丝线,那一道丝线缓缓的在轩辕锦雪白的手腕上面缠绕了几圈。
这是少见的金蚕丝,说是蚕,但是却并不是那种吃桑叶的小虫子吐出来的东西。
阿七小声说道:“你可别嫌弃恶心,这东西可金贵着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轩辕锦居然能够学会如何制造金蚕丝,她可还没有进入轩辕家。”
戴胜不解,但是还没有明白这时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戴胜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轩辕锦的那张脸,那张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但是却不是后来的轩辕锦脸上的稚嫩。
此时的轩辕锦还不是轩辕家那个饱受欺辱的女儿,苏茉莉也还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药师协会会长。二人如今在原本的躯体里面,还是原来的模样。
戴胜缓缓闭上了眼睛,第三次,他出现在一场黑漆漆的夜晚里面。
那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女人,肥肥白白的身体包在一层紧紧裹着的米色浴帘里面,乍一看就像是一只胖虫肥蛆。
戴胜如今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漂浮在空气里面的幽灵一样。
同时,他旁边还站着同样幽灵漂浮一般的洛河。
戴胜一愣,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洛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说道:“我怎么就不能给在这里了?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幽冥十国里面的因家国,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谁?你现在是我的专属天魔子,你要是死了,连带着我也要一起爆体而亡。”
戴胜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洛河从未撒谎。
“真的有这么严重?还爆体而亡,你有真真正正的身体吗?”
洛河摇摇头,说道:“你那个器灵说的,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十分的凶险。我知道你去过阴界,但是那时候的阴界和现在的阴界不一样,阴界是划分了区域来治理的,如今你我正在一处三不管地带……说三不管也不完完全全是,这里面的王就是那个胖女人。”
洛河吹了一声口哨,那个胖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却没有看见人影。
洛河继续说道:“那个胖女人的封号是琼华,听上去似乎是个美女,但是实际上却长成了这个德行。兴许以前还是好看的,但是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不好看。按照魔族的审美也不好看,但是也许好吃。”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好像看着的并不是一片区域的王,而是一只肥猪。
琼花一模脑袋上,她那一头头发兴许是她身上最最好看的存在,油光水滑乌黑亮丽,只是没有香气。
这屋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带着一股檀香和纸灰的味道,所有的想起到了这里都会变成这样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分外的叫人恶心。
戴胜看了一圈,屋子的陈设十分的简单,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彩或者是奇异的地方。虽说是王的住所,但是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琼华似乎一直都在找东西装饰着自己的头发,但是却始终都不满意。
红漆的妆奁被她翻得叮当作响,里面的金银簪子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终于,琼华从里面抓出来一根白玉簪子,嘴巴里面骂骂咧咧。
“什么玩意,那帮狗东西又偷老娘的首饰出去卖。老娘的石榴簪子呢?那东西要是没了,我就一把火烧了街上所有的当铺。”
琼华推开了那扇厚厚重重的门,戴胜二人立刻随着她飘了出去。
戴胜微微地笑,从桌面上捡起来一根石榴簪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根簪子就明明白白的丢在了桌面上,但是琼华就视若无睹一般。
洛河眼中带着不解,问道:“这东西不是在这里吗?她刚刚瞎呀?”
戴胜摇摇头,说道:“这并不是簪子本体,而是簪子的投影。说起来就像是一种业障一般。因为过于思念而出现的物体会在遇见本体的那一瞬间而消失。而且创造出这东西的本人根本看不见这东西。说起来,这东西上面还带着一点鬼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创造出来了的。”
洛河小声说道:“我对这个人其实是有印象的,但是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胖的。”
戴胜点点头,他完完全全可以相信,从洛河的眼睛里面他看见了诧异。
洛河小声说道:“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但是我却实实在在的看见了她。当时意气风发,虽然是个文仙,但是却不是现在这一个痴肥凶蛮的样子。当时……无论是脾气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完完全全不像现在一样。”
戴胜点点头,一路上的景色稍微带着一点灰黑,看不出来这块抵挡究竟跟人界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里面的花儿一年四季都是开放着的,那些花根本不会凋谢,纸花怎么可能会凋谢。
路边缓缓飘来一阵香气,洛河舔了舔嘴角,问道:“你要不要去吃一点?你看那个肥婆。”
戴胜简直要笑出来,知道洛河不客气,但是也不知道洛河居然如此直接。
琼花张着一张大嘴,把那些馄饨一个一个的往嘴巴里面塞。
馄饨汤里面还泡着没有完完全全发胀的肉包子,肥腻腻的汁水流了一碗。
洛河从怀里面掏出来几个纸铤,塞给摊子的老板,说道:“两碗馄饨。”
那个老板接过纸铤,上上下下的朝着洛河一阵打量。
“姑娘是想要把整个摊子的馄饨包下来吗?”
洛河一愣,忽然想起来,这座城里面的凡人少得可怜,自然烧纸的人也少得可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无双城来的,不晓得这边花不了这样的大钱。”
“哈哈哈哈哈哈。”琼华的嘴巴里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同时嘴巴里面的油水也喷了一桌子。
小碗的柴爿馄饨是冰凉的,不带着一点香气鲜味。
洛河往自己嘴里面送了一个,但是馄饨却被完完整整的带了出来。
她本来就是鬼身,根本吃不得东西。
琼华这才收回了不动声色打量着的眼睛,她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线的眼睛里面带着一点算计。她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奇怪的人是怎么来这里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若是这两个敢坏了她的大事,那么她拼死也要弄死这两个人,叫他们两个不得超生。
戴胜小声说道:“咱们两个接下来去哪里?”
洛河说了个地方:“安家巷。快要入夜了,找个住处。”
戴胜并没有明白洛河的用意,但是这地方洛河比他更加明白。
阿七小声说道:“洛河从前魂魄碎裂,先前魂魄不全,三魂七魄里面有一个地魂羁留在这里,你要去安家巷把那一点地魂带回来。”
戴胜点点头,这点要求算不上多麻烦,只是他好奇,为什么洛河会丢了地魂。
阿七小声说道:“兴许是当年大战的缘故吧。我并不能确定当年那一群修士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是现在看来,洛河消失的一部分记忆,能够在那一个地魂上面找到。”
琼花一抹嘴巴,桌上一片溅落了的油水,看上去万分狼藉。连带着她身上穿着的那一件看上去像是肥蛆表面一层皮的那件衣服也显得脏兮兮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在这地方,乍一看起来就像是江南三月一般。只是现在街上的人们一个个都开始奔跑了起来,生怕淋到半点雨。
馄饨摊的老板叹了口气,推着他的小车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戴胜只觉得身上冰冰凉,好像所有的生气和斗志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一场伤心的雨。
洛河小声说道:“因家国里面的人都是不肯喝汤的,这里下的雨就是忘川水,淋雨淋多了,慢慢的就会消失所有的记忆,等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就能够进入轮回里面。”
戴胜觉得有些奇怪,这里面的一切都似乎十分的不寻常,似乎这里面的东西上面都蒙着这样的一层水气。
洛河拉着戴胜一阵狂奔,忽然迎面撞上一个撑伞的人。
那个人脸上带着浅薄的红色,像是咳嗽的时候用力过猛,给那张雪白如同纸张一般的脸带上了一点生气。
然而戴胜却觉得不对劲了,这里虽然是因家国,但是怎么说也是阴界,阴界里面所有的人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都是黑的,怎么这个人的脸是红的。
那个人撑着的一把伞也古怪,伞面上是陈年油纸一般的浅黄色,斜斜的画着一支梅花。
那个人的眉眼之中都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温和,他举着拿把伞伸到了洛河的头顶,说道:“姑娘家家的淋雨多不好。”
说着触电一般的碰触了一秒洛河的手,两人的手都是一般冰凉如霜,并没有带着半分旖旎的念头。
洛河在心里面骂了一声怪人,然后看着那个雨下狼狈的身影。
完完全全被无视了的戴胜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边有一家客栈,咱们进去吧。”
客栈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因私鬼母”四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出来的客栈。
洛河点点头,手里面那一把伞却莫名其妙的变沉了许多。
洛河觉得奇怪,却听见戴胜说道:“这木头不一般,是百年的柳树。谁会在这里拿一把柳树做的伞?”
洛河点点头,确实奇怪,但是比伞柄更加奇怪的是那一张伞面。伞面上面那一枝梅花,现在好像变了个眼色。
先前是雪一般的白,如今却成了淡绿色。
“古古怪怪的人,带着一把古古怪怪的伞。”
客栈老板娘站在门口,眼中带着一丝笑容。如今这一场雨下的正好,给她带来两个客人。
戴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客栈老板娘,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年轻的时候兴许是个美人,但是现在却不再引人注目了。
当然,如果脸上二斤的铅粉也算引人注目的话。
纵横交错的皱纹没有办法被那两斤铅粉涂匀,底下的肤色黄里面泛着黑,看上去就像是隔夜发馊的菜干上面撒了一层白花花的盐粒。
更加叫戴胜惊奇的是,客栈老板娘头顶上插着的正是琼华的石榴簪子。
这一根簪子倒是比戴胜怀里面那一根更加精细得多,石榴石被雕刻成了石榴子的模样,带着流苏垂在一边。如果这一根簪子被一张雪白细腻的脸衬托着,大概能够在那张脸上面倒映出几分血色来。
然而鲜红的石榴石只能够照着一张死白黑黄的脸,脸上同色的是朱红的大嘴。
洛河觉得这场面实在是伤眼睛,她直接一记纸铤丢在了桌面上,喊道:“两间上房,住半个月。有什么来什么,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这一番财大气粗的模样震慑了老板娘,她从鲜红的嘴角边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恨不得直接拖着二人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