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里面沉浮着一具尸体,看上去是女尸,一身红衣,仿佛即将要出嫁,这一身嫁衣并不是多好的料子,反而在水中有些褪色,看上去在水里面飘飘荡荡,倒是跟水草一样。
只是这一丝水草看上去实在是吓人,叫人简直想要把这东西捞出来仔仔细细的看,那些打鱼的渔民是最先发现这一具女尸的,他们的船方才开过去就被水草给缠住了,捞出来的是一个还没有腐烂的美人,那个女人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看上去分外的吓人。
云层外面渐渐生出来一层七彩的光在这层七彩的光晕上面照耀在地下那一层,水波之上,直播之上倒映着女士的那张脸,那张脸笑得实在是可恶,又叫人觉得他似乎是自尽而亡的,有人在那天下午就报了关,船上的人们一时间哗然,他们没想到捞出来的这个人居然是当朝唯一的公主。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这句话很多时候不是没道理的,谁也不知道贫贱之交反水有多可怕,正如糟糠之妻要离婚损失有多大。
若他只是身无长物的一介草民也就罢了,可那个人如果是一国之君的妹妹呢。
桐欣脸上比哭还难看,他如今是板上钉钉的公主夫君,如今公主死了,还剩下他这一个夫君要干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轩辕锦手下的时候。
他曾经有过一朵金莲花,然后用那东西救了妖王的命。
他忽然昏了过去,然后做了一场大梦。
“啪!”轩辕锦伸手就给了桐欣一巴掌,把那张脸打得歪在了一边。
轩辕锦上上下下把那张脸打量了一遍,原本清秀的脸上挂了彩,两行鼻血垂在微微麦色的皮肤上,这还不算,他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起来不惹人怜惜,还有一点滑稽。
轩辕锦拍了拍愣住的桐欣,道:“啧啧啧,还是这样好看得多!比你装风流那张脸可真实多了!”
桐欣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呆愣愣的望着地面。两行鼻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照出一张跟傻子似的脸。
轩辕锦道:“本来看中你,是因为你在炼丹上面有天赋,可是我前些天才晓得,原来你那些所谓的天赋也跟笑话似的……或者说,你本来就是个笑话!这下好了,你连民间的名声都没有了。药堂被查封,原先给你造出来的势头也没有办法再用下去了……而且……你还暴露了咱们积攒的生命精元。”
桐欣呐呐的说道:“我本来是遵从主子的意思,用生命精元灌溉金莲花……可是金莲花被那小子拿走了,我一时间收不回去。这都是因为那小子太狡猾。咱们的招数他全都躲了过去,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轩辕锦又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声音里面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狡猾?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蠢?”
桐欣给这一巴掌扇得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挺壮硕。轩辕锦无论如何还是长着一副轩辕家常见的娇小的身段,像极了她那个死去的娘。可是桐欣在她面前只能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白瞎了那般高壮的身段。
桐欣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随后又开始释然。他换了个姿势,静静的跪在地上,听着轩辕锦的数落。
终于,轩辕锦骂完了,一把揪住了他无力的手脚,道:“你在门口站多久了?怎么会中毒?”她明明只把毒药给了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被桐欣给沾染上。
桐欣死了还是活着的,她无所谓。前提是他的死活都在药王大赛之后,现在死了算个什么结果?一切都白费了吗?那么他还不如死在那摊烂泥里面,或者被那些闹事的家伙打死。要么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要么死。至少能够拉对面下水!
桐欣没说话,心里面却升起一份暖意。他的体质特殊,很容易吸收到外来的药物。灵丹是丹药,毒丹也是丹药,他不知道丹药从哪里来的,但是……
他汗津津的睁开了眼睛,他梦见他中了毒,然后轩辕锦一脸关心。
梦里面没有貌合神离的夫妻,只有唯唯诺诺的主上和下人。
如果一切都是这样该多好,他是一个庸人,活该一辈子愿打愿骂,但是他至少不必赔上自己的一辈子,甚至是一条命。
那些东西最后都被妖王找到了,说是妖王,不如说是梵兆。
桐欣沉入水底下的时候,眼前飘过花重山那张脸,如果她们当时不是这个遇见,如果彼此不曾耽搁,做一对陌生人该多好。
花重山躺在棺材里面,一边的蓝城启开了鼎。
只见一只五彩鸟儿从里面飞了出来,落在旁边的琼玉树梢上。
可惜鸟儿无声,树梢无根,都只是幻象。
碧绿色的丹药刚刚生出星点,就被洛云生一把夺了过去,塞进了花重山的喉咙里面。
花重山的脸色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好看,他皮肤上发黑的痕迹也在褪去。。
却忽然,一声龙吟从隔壁的屋子里面传来,几乎瞬间把丹炉中残余的几颗丹药瞬间震碎。
屋外的人只听得见龙啸,却看不见龙形,似乎飞龙在天,不叫凡人窥伺。
看见这条小蚯蚓洛云生就头大,这玩意是龙,没错!有关于东方所有的龙的描述都在它身上体现,无论是金色的鳞片,还是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之类的九种相似,还是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头上尺木,全都一一具备。
洛云生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瞬间碎了。那玩意是什么?”
蓝城启黑着一张脸:“不是我不愿,而是我学艺不精。换做是我躺在这里,炼药的是小妹,兴许还能够救我一命。如今我却心甘情愿倒在这里的人是我。”
梵兆喝住了她:“别乱说。”
蓝城启深深吸了一口气:“换句话说就是小妹吃过别的更加厉害的药物,我这一颗回春丹下去,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她还是一个活死人。”
洛云生黑着一张脸,朝屋外走去。
里面的蓝城启喊道:“皇兄你要去哪里?”
“找那个害死我妹妹的家伙算账。”
梵兆拦住了洛云生,小声说道:“昨天就已经剁碎了。”
“那就烧成灰,洒在我妹妹的棺材边上,连带着轩辕家那个贱人一起,叫他们两个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梵兆摇摇头:“小妹不会喜欢在这个男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更不想看见他了。还是扔远一些吧。”
奔腾的雷光从西边走到东边,从天空坠落向着大地,又从大地飞向天空。流窜着的雷光们并不孤单,他们吸引到了更多的同伴,越来越多的闪电缠绕成了蛇,狠狠的绞杀这一段倒霉的白骨。
骷髅魔王哀号一声,他伸出长长的爪子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可是他哪里抓得住雷光?无数黑气从他身上一层一层的被雷光劈断剥离,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笼罩在一蓬黑气里面,一身白骨看上去倒是干净了不少。
只是黑气中心传出来的叫声直叫人头皮发麻,骷髅魔王挣扎引起的骨头摩擦的声音,带着他凄厉的嘶号,听起来简直叫人感觉自己身处等活地狱,无数厉鬼互相厮杀殆尽,凉风吹过,又纷纷化形复生。
桐欣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如今是什么酷刑。
他已经死了,剁碎以后烧成了灰,然而现在还有意识存在。
燃灯大师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升起万千念想。原来他还是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无私,也不像他自己想的那般伟大。他始终是个俗人,还是想着有终一日能够看着玉蝉那孩子长大。他也畏惧过死亡,可是所谓医者仁心。他此时若是不死,死的会有多少人?
那些死去的人里面会有小孩吗?会有像玉蝉一样的小女孩吗?
他活了三千年,心已经老朽。
他游荡过妖界的许多地方,有人迹罕至的山林,有飞鸟难渡的大漠瀚海。他见过生离死别,见过人心叵测,见过最最纯净的爱……
而此时,这些也许都要灰飞烟灭。
他觉得可惜,不仅仅因为他的眼睛从此再也看不见这一切的发生和消亡,还因为意难平。
他心里面酸酸的,眼睛却干涩。他已经太老了,老到了不会哭的年纪。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自己伤心,但是却还是意难平。
他原本以为拯救苍生很难,现在看来,也许就一霎那。
他掏出一把金色的刀来,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里面没有皮肤,而是像树皮一般,粗糙皴裂沟壑纵横。
他一闭眼,天上的太阳灰蒙蒙的,照在刀刃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倒是纯正的金黄。只是这份金黄倒影不到人的眼睛里面。
“陛下,您是一个好人,老夫我十分感激您给我多出来了的这十几年的生命,只是现在,老夫我握不住了。”
燃灯大师并没有死在墨海上面,他的一丝灵魂被丹药包裹,又经过十年的沉淀,成了如今的木核模样。
但是他现在保不住模样了,他化作了一滩金黄色的汁水,流淌到了白玉瓷盘之中。
“老夫我本来应该死在墨海战场上,本来应该死在众人的赞叹里面,但是却苟且了十几年,如今我把这十几年还给您,算是报答您照拂我徒弟的恩情。公主的丹药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丹炉上面,只要您能够找寻到传说之中的墨瞿鼎,一切都能够迎刃而解。“
洛云生缩回了一张屏风背后,黄金的屏风似乎不仅仅能够挡住风霜,还能够挡住所有的生死骗局。
屏风被拉开,后面更加浓烈的熏香渐渐散去。那些训练有素的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这股味道,能够抵挡住捂住口鼻的本能。
那香味类似于盛开的玫瑰花,但是里面却夹杂着浓烈的麝香。香气里面带着浓浓的情欲,仿佛无数美人在人耳边低语,可惜美人们吐出来的气息冰凉,里面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人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交给一个根本不看重的人。
妖王咳嗽了两声,方才被他一巴掌拍开的人又凑了过来,跪在他脚下眼巴巴的看着。她在卑微的乞求一个垂怜的眼神,可是却只得到了他的漠视。妖王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他兀自的咳嗽着,脸上病态的潮红如同胭脂厚涂后缓缓的被推开。却始终在那张脸上太过鲜妍,和暮气沉沉的摆设形成鲜明的对比。
跪在他脚下的是一只漂亮的雀儿,她的头发是柔软的金黄,如同熟透的麦穗,用手抚摸的感觉还是很像鸟儿的羽毛。只是如今屋里面光线昏暗,她的脸埋得深,看起来惨兮兮的。只是她本来就是一只金丝雀,并不觉得在别人脚下跪着有多么的屈辱。
妖王的声音依旧沙哑,终于,金丝雀等到了她主人的使唤:“去!给我倒杯水来!”
金丝雀兴奋到战战兢兢,却又害怕自己的心跳太吵坏了此时的气氛。
洛云生看着那个轻浮的身影,他已经懒得发怒了。即使他掀翻屏风,扫光所有的东西,也不会再有人来哄着他吃药了。
从此心上面好像空了一块,在那里露着风,在每个深夜里面都又冷又疼。
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连星辰烈火都没有办法烧穿的墨瞿鼎,花重山会不会醒来?
她明明没死,但是却没有了知觉,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躺着。
她为什么穿着一身红衣,是谁杀的,还是想要去看什么人。
洛云生忽然想起来,那是天水碧里面的红绡,完完全全不能够沾染凡间的水花,那是一件嫁衣,花重山一辈子只穿过一次的嫁衣。
先前花重山成亲的时候穿着的是宗室冠幅,没有嫁衣……
屏风上面的狐狸眼睛紫色,浑身是比夜色更加深邃一点的子夜青。屏风上面的一颗宝石不知道被谁碰掉了,在地上咕噜噜的转着,只是地上铺了赤红的地毯,叫人听不见宝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