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看着远远处那一道刻着两个人名字的那一座碑，冰冷的石头上面是更加冰冷的“吴门李氏”四个大字，没有名字……
他顿时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整个人都被电流侵蚀了一样，整个人身上都带哦这一种将死未死的感觉。
阿七说道：“于是这一位李夫人从此变成了不肯消散的厉鬼，年年盘踞在这里，也不肯到轮回往生之处去。不仅仅如此，甚至还占了一整座山头，就跟一座小宫殿一般……呵呵，说宫殿实际上也就是一座很大的坟墓罢了。这样算什么，也就是一个女人不肯离开的呃回忆罢了。”
白源微微地笑，这般冷漠的脸上居然能够给人看出一丝仅有的温情来，不知道是对这个蠢女人的同情，还是单纯的怜香惜玉，或者只是想要马上完成任务的例行敷衍。
“李夫人不肯跟我走一趟吗？羁留在这里，生生世世沉沦在虚无的回忆里面好过吗？还是说李夫人想要生生世世的保留着这一段痛苦的记忆，永远被一个男人死死的拴住？”
李夫人笑了，仿佛风动海棠，摇落一支春带雨。
“去你们阴界，大概也就是逃不过一个死去吧……听说你们那边已经不常用孟婆汤了，反而用的是雨水。我呀是最最讨厌下雨的人呢下雨有什么好的，平白污了脸上的胭脂身上的香粉，连一身衣裳也没有完整的。”
李夫人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妖精是什么样子的？是会直接被送去投胎吗？”
白源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李夫人不想要投胎，也能够保留一身妖精的修为，做阴司鬼界的执法者。如今的鬼界混乱无比，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谁知道李夫人摇摇头：“做鬼也好，做人也好，不都是一样吗？人跟鬼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一样麻木愚蠢。听说你们鬼界的砖石一块块都是上等阴沉木的，每一块摸上去都是光滑如同丝绸一般，也不知道多少人在上面跪爬过。”
白源斟酌了片刻，道：“若是李夫人不想屈居于一个区区的男人之下的话，可以分配到女城主的地方，琼华城主、白晓城主、罗隐城主都是女子。”
李夫人一张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她面上是两团赤红的胭脂，若是此时高温，定能够把脸上晶莹丰腴的肌肤衬托得如同玉盘一般。
可惜李夫人笑了一会就不说话了，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着远处一直看。
远处是一片荒山，根本就没有任何景色，但是却好像硬生生被她想象出来先前的八进院子，还有院子里面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一般。
李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不喜欢老是下雨的地方，养金鱼养不活，新鲜的石榴种下去也不开花，要么就是花开得不红艳。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大晴天。”
白源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丝微笑，这个固执的女人，总算是被他说动了。
戴胜扶着李夫人上了马车，屋里面的婢女一瞬间都化作了丢在地上的褪色小纸人，连带着那一片荒山草木之中也多了一片已经被沤烂了纸房子，八进的院子，自带亭台楼阁。
戴胜小声问道：“你究竟带我来是干嘛的？给你们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吗？”
白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界灵没有告诉你吗？你不是来替这边消除这些不定因素的。”
戴胜只觉得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然后坠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满池子都是鲜红的莲花，莲花之下，是一片碧青的池水。水中还漂浮着一层闪闪发光的粉末，粉末不是夜明珠又是什么东西。
那些粉末挤挤攘攘的，看上去铺了一池子的星光一般，满池子都似乎是有星星在里面亮着。
只是看着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她盯着池子里面那些莲叶，还有漂浮在莲叶里面褪色了的布片，渐渐明白过来。
无论是在水里面加盐加醋，甚至是在里面加上更加稀有的红莲根系，都没有办法染出来那一身明珠衣。
东海帝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执着的去糟践一件衣服，似乎是为了某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是谁，她忘记了。似乎从来没有记起来过，仿佛是谁把这人从她记忆里面硬生生磨掉了，一点碎屑也没有留下。
夜明珠碾成了粉末还能够有一点点光泽呢，那个人怎么就消失了。
东海帝君才开始一日日一夜夜的去想，可是总是想不出来究竟是怎样一个重要的人，似乎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但是世界上高大英俊又有身份的男子何其多，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等着谁了。
这样混沌呆痴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海帝君终于想起来一个名叫白召奴的人。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白召奴是干什么的人，但是莫名其妙的记得这个人似乎十分的重要。
东海帝君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身的金银钱财。
于是东海帝君豁出去自己一身的钱财，也想要找到白召奴这个人。
戴胜半睁着眼睛，问道：“那么后来呢？你这显示的东西不大好，有些怪模怪样的，不如我系统还原得好。话说你这个百川之中到底是什么职位，为什么我的系统这么信任你？”
白源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身边陪着的那个人是谁？”
戴胜混沌的脑子里面闪过几个人的名字，但是他却不确定：“青清？江芯蕊？吴六娘？算了，我记不得了，你听听看有没有你想要听见的。”
白源摇摇头：“除了青清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不喜欢露面，于是就表现得好像老是躲着人一般，我原先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想到，连你也没有看出来……与其说没有看出来，不如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人。只要他想要隐藏，没有谁是能够轻轻松松把他给找出来的。”
戴胜心中生出一丝趣味来：“哦，这么厉害？那么这等任务为什么还藏着不肯现身？”
白源唇边带着一丝嘲讽：“因为他不喜欢青清，更讨厌现在的上下清界，讨厌的程度到了能够在外面溜达就绝对不出现的那种。”
戴胜一愣，他似乎曾经感知到了一股神奇的气息，原先还以为是哪个精怪身上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人。
白源小声说道：“我本来想要带你去见他，但是贸贸然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样，反正横竖都是这样，差不多的结局……”
“什么差不多的结局？”
白源哼了一声，道：“东海帝君呀，我拿着她的东西开了天占术。挤过发现，一路死局。不是生死那个死，她本就死了。”
阿七小声说道：“不是死去，是枯竭，日复一日，她体内的丹田气海枯竭了。”
白源哼了一声，道：“你不相信，我给你看看。”
一时间轰隆一声，戴胜只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山洞里面。山洞之中满是逸散的灵气。
说是灵气其实并不太贴切，灵气是分了属性的，但是这上面却没有明显的灵气分别，那股白色的气流可以迎合任何一种灵根属性，甚至不需要转化，也不需要任何的处理，直接引入体内，就可以被吸收。
越往里面走，戴胜能够看见的灵石就越大块。他只能够小心翼翼的把手里面的阵符贴在墙面上，越来越多的灵气只能够用越来越多的符阵去吸收。
戴胜问道：“里面似乎是有不寻常的灵气波动，不仅仅是这一点点属于灵脉的成分。还有……天道气息！”
阿七点了点头，道：“这分天道气息我在你送检的两种成分里面发现过，一种是在东海帝君身上，幽冥蝶采集的那一份样本。另外是你天水碧切下来的那一份样本上面，也是天道气息，也跟东海帝君的很相似！”
戴胜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查出来大概是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但是源头可能是来源于这里！这块地方，它的地理位置很古怪，它处于整个位面的中心，在这种地方，一般来说，灵气不会如此枯竭！”
“枯竭？”戴胜有些疑惑，这么浓郁的灵气，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只要随便一吸引，就能够直接从筑基跳跃到元婴，这叫枯竭？
阿七解释道：“说枯竭是没有问题的，你也不用怀疑我表达失误，这里是整个位面的核心，是整个位面里面灵气最重的地方。你没有见过，有些灵气丰沛的位面，核心是一整块的灵气结晶，它们浓郁到直接凝结成了固体。”
忽然，虚虚实实的影子在角落里面生了出来，那是一个长着东海帝君脸的小女孩。
阿七道：“别怕，只是地缚灵而已，东海帝君妖魔后的记忆里面生出来的地缚灵。”
坑洞里面是罕见的未风化的滑石，白垩粉簌簌落下，如同下雪一般，落了那只地缚灵一头。
漆黑漆黑的发丝上面沾满了雪白的白垩粉，那只地缚灵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那一双娇小柔嫩的双手在坑底使劲挖掘，就连那双手鲜血直流也没有停下来。
戴胜轻轻地闭眼，眼底生出许多金色的流光来，那是天道流淌过的轨迹。
在天道的穿梭中，地上生出几丝漆黑的线来，那几根线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地缚灵的身上，像是蜘蛛网里面挣扎的猎物。
那张小女孩的脸终于抬起来了，空洞的眼睛盯着戴胜那张脸。尖利的獠牙在地缚灵的嘴里面滋长，那些獠牙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吧那张本来乖巧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脸彻底撕烂，变作狰狞的恶鬼。
恶鬼朝着戴胜扑了过来，黑色的长发末端流淌着漆黑漆黑的粘液。那粘液上面带着毒物，朝着戴胜飞溅而来，毒液落地，在地上腐蚀出一片黑色的坑洞。
戴胜一巴掌朝着那只地缚灵拍了过去，地缚灵身上的青丝激射而出，在滑石地面上激起一阵白色的扬尘，毒液四面飞溅，几乎打在戴胜的身上。
戴胜的回击并没有多少作用，地缚灵坐在地上，朝着戴胜使劲龇牙。
阿七道：“那是她全力想要找出来，但是却被灵魂跟理智摒弃了的记忆，后来万般沉淀压缩，跟着执念一起成了这种丑陋的东西。她这些年一直都很自责，最后成了一个疯婆子。”
戴胜点点头，他离开了这个地方，只留下空荡荡的坑洞里面，地缚灵的嚎叫在里面回荡。
白源看着戴胜发黑的脸色，道：“看见了吗，那里曾经是一片灵石晶矿。东海帝君真正的府邸，里面曾经生长满了灵石灵晶，但是现在，里面简直就是地狱一般。”
戴胜摇摇头，道：“里面只有一个地缚灵，困着小小的东海帝君……可怜可悲也可恨。只是我还是很好奇，我们遇见的东海帝君最后乘着马车走了，她去了哪里？”
白源眼中生出来一层阴翳：“先前疯掉的东海帝君发狂破坏了大半个阴界，阴界里面的厉鬼乱跑，甚至流窜到了人界之中。于是酿成大祸。这一次的东海帝君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反正她也只是想要参加一个宴会而已。裙子有了，那就是去跳舞的时候了。”
戴胜云里雾里，他没有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源继续解释道：“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一场梦，她会在美梦里面慢慢消失。万界之主会看着她跳舞，会夸赞她跳得好，底下会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眼睛里面带着艳羡。她会得到很多珠宝首饰。然后宴会结束，她消失在里面。”
阿七道：“没有多么残忍，魂魄就是这样的。她心里面觉得，自己早就应该跟着万界之主他们一起消失，如今也只是完成了心愿，消失在一个美梦里面，这可比自己一个人生生世世的沉沦在痛苦里面要好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