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白花镇上生白花,白花落尽开新芽。
白花镇上开出来的白花,一半是吃不得喝不得的东西,人们看见了就用火烧,烧不掉的就下药,是在气不过,也要一锄头下去把根系挖掉。
另外一种白花,是白花镇的特产,也就是纸花。
纸花纸人纸钱纸车马,是白花镇的特产,几乎家家户户会扎纸,家家户户会烧纸。
再见师云焕的时候,是在一堆烟灰雾气里面。
满天飞舞的都是灰黑色的烟雾,这些烟雾遮挡了人的表情,也遮挡了人的喜怒哀乐,这个阵子上面的人多半都活得跟木偶一样,他们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机械的干着自己觉得认为正确的事情,换句话说是冷心冷肺,他们一个个都活成了现实里面活生生的纸人,正如他们手下扎出来的那些产物是一样的。
而师云焕也在考虑,也许他对于他的家族来说,他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用处的纸人,这样没有用处,没有感情,等到了时间卖出去一个好价钱就能够被一把火烧掉的纸人,他想了很久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被放在什么地位,他明明只是一个活生生的想要得到人的关心的孩子而已。
当年他所求的不过是一处栖身之处,他想要一口饭吃,一处不会漏雨的屋檐,那个女人想要一处荣耀,一处能够照顾自己,下半生给年老色衰的她一个庇护的地方,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得到,谁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理想得愿以偿。
最终那个女人变成了一座枯骨,而施云焕自己则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做这些为那些人杀戮,为那些人挡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记得他就好像日后能够直接烧掉的一个人偶。
天边的夜色渐渐的开始变得模糊,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开始渐渐的失去了颜色。
师云焕开始做梦,梦里面他看到了一个真正能够懂他,能够尊重他的人,那个人把他当人看,虽然在那个人的眼里,他十分的危险,似乎是个玻璃渣子,做的人一碰就碎,一碎就扎伤人,一扎伤人那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师云焕觉得他自己不是一个坏人,他更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恶人他为那些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为那些人不顾自己的付出,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给予者,然而那些人只是把他当做纸人,一般纸人烧完了,变成了他们的追思,而他剩下的仅有一处纸灰。
师云焕在梦里面跟人说话。
“有朝一日我想要建造一座城池,一座只属于我自己的城池,能够保护我自己,我爱的人,我在乎的人,这些人不会背叛,我也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麻烦,对于我来说他们是可信任的,只要可信任,那么一切都无所谓,无论是作奸犯科也好,杀人偿命也好,只要有我在,有我这座城池在,我就能庇护他们,这座城池固若金汤是我们最后的栖身之处。”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个曾经风度翩翩,身上干干净净不带任何尘灰的贵公子,如今却成了这个潦倒模样,一时间让戴胜不知道他是疯了还是醉了。然而无论是疯了还是醉了,这两点其实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对于诞生来说,他想要看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师云焕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能够真真正正拯救这个世界的人。
“这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喜欢我,我生来就是一个廉价的工具,没有人在乎我,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用完就可以直接丢掉的东西,这样的人生还真是可悲。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做邱林,不想做师云焕,我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做我自己。做个妖精怎么样,当个人类又如何,我的命是掌握在我手里的,不属于任何人,我再也不会被别人随意的丢掉,也不会被别人随意的践踏在脚底。我不想为别人而死,也不愿意拖别人去死,我只是想这样平平安安的活着而已啊。”
“如果在这世上我有妻子,我定叫他不再受着世界上任何人操纵。无论是命运也好,活人也好死生大义也好,他的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前路有什么危机,我替他去打,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我替他去藏。今生今世我若是下定决心只爱一人,那么这一人的死生便由我负责。他可以无所在这世上无所阻挡的通行。而我的儿子若是他想继承我的意志,就继承我的意志,他要是有任何的理想,那就是有着任何的理想,若是我有女儿,那么这一世我一定要她平安喜乐,了无牵挂。”】
“人生苦短,若是连自己的生死自己家人的未来安危都没有办法掌握,那么这一辈子活得跟个纸人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是个纸人,我是活生生的人,万年一遇的天才,我不要被命运束缚,我要将命运握在手里,狠狠的踩在脚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我,无论是天神也好,还是这世间万物也罢,我便把这东西撕得粉碎。若是天道拦我,那就踏破这天道,若是天神拦我,那就斩了这天神。”
戴胜黑着脸,可惜他的愿望一个也没有成真,一个也没有实现,戴胜不知道他的妻子究竟是谁,但是很显然当了小妖王的那个完完全全没有继承他的意志,也没有办法能够完完全全继承自己的人生,而他的女儿死于非命,连一个坟墓都仓促潦草,人的一生就是这么短暂且无趣,说起来还真是讽刺,这世上最好的人居然换了最差的命,他是个天才,但是,却活得不如一个乞丐。
若是有来生,估计师云焕也不会再当一个救世的英雄,做英雄太难,尤其是当这样性格良好完美无缺的英雄,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他活得还不如街边的乞丐来的自在。
街边的乞丐也许明日就会冻死饿死,但是无论是冻死还是饿死都是他自己决定,而不像他所谓的天才,活得还不如一个乞丐,他的人生轨迹已经被人画上了终点,变成了一道供人瞻仰而毫无意义的线。他活成了一个雕像,雕像是不需要有表情,也不需要有感情的,他只需要做好一个所谓的强者就够了。
梵兆黑着脸,道:“这人就是师云焕?看起来好弱。”
戴胜翻了个白眼,道:“他现在才区区25岁,你想想你出生25年的时候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反正不会比他强到哪里去,对于人类修士来说,他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说不错已经算是抬举其他人了,太过贬低他,他算是天才里面的天才吧,可惜活得比个蠢才还不如,也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倒霉倒霉倒霉。”
梵兆道:“说的也是,他看上去要死了是怎么回事被人追杀吗?还是说被家族赶出去了,看上去应该是被家族赶出去了,他不像是随时要个屁的样子,不过看他样子比死还不如呢,他就是未来的那个谁的父亲?”
“如果按照血脉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看来也许很多事情可能会发生改变,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跟着我过来的,但是对于这样的情况来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需要注意,那就是不要随意更改这边的任何东西,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可能会影响这边时空的变化,可能是时间可能是空间,有可能他没有碰上某个女人就没有生下孩子,没有他的孩子就没有他的血脉,这样也就唤醒不了未来的孔雀神王,”
梵兆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巴。
戴胜问道:“你身上的气息有变化了,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弱鸡了,不过现在也挺好的,至少比你以前好多了。”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无论是你说话的方式还是你说话的口气,总之大概就是这样吧,反正你对我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算了无所谓了,我们两个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的关系,也不在乎什么友谊不友谊的,你跟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友谊,哼。”
戴胜道:“梵音的传承,听上去还不错,如果我不是知道那一大堆虔诚旧事的话,兴许我还会赞叹两句,然而很不幸,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怎么说呢,事与愿违,事在人为,总之你随便选一个将就着听吧,人生就是这样,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垃圾玩意儿,就像是这位一样,唉,可惜可惜可怜可怜。”
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是不会更好的,人生似乎是个每况愈下的过程,活着一天就算将就一天活着一天就能感谢一天,他们似乎也曾经对生活寄予希望,然而现实只给了他们失望,失望甚至是绝望。
太阳底下从来都没有过新鲜事儿,世界就是个循环,人生就是如此的绝望,诗云幻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身边放着的三个纸人,慢慢爬起身来,他觉得这样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在这个地方平安是平安了很久,但是这一份平安里面隐藏着隐隐的不安,不安里面带着几分绝望一般的感觉,他好像似乎是听见了有人在外面的传闻,传闻对他十分不利,但是对于他来说,有利不利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反正他也不打算用现在这个身份继续下去了。
邱林活不下去,还有师云焕要活下去。
他摸了摸身上空空的储物袋,里面只有一些药物,药物上面都打着各家的封印,一看就,只能够给他自己吃,但是根本卖不出去,对于那些家族来说,这些东西几乎就跟在身上打了烙印一般,根本就没有办法卖出去,而他想要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只能慢慢的做打算,或者说如今已经没有机会给他慢慢做打算了。
他找到了一家地下斗兽馆,虽然说这些东西在这边算是不合法和合法的交界处,但是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只有这些东西能够保护他的安全,或者说能够在这个时候带给他最大的利益,所谓最大的利益就是钱,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比身上带着的,金钱更加叫人放心,更加叫人安全的。
所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都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商人手里面握着金钱的是靠本事,而官员手里面握着金钱却只能够叫人耻笑。
师云焕嘲讽似的笑了笑说道:“原来人生就是这一版,他们能够对人气弱比率也能够把人视作粪土,而我想要的也只有方寸牺牲之地,跟一碗能够咽下去的饭如此这般,算是贪心吗?”
一眨眼10年过去,师云焕在这般的地下斗兽场里沉沉浮浮,已经10年。他有了一个疯狗一般的称号,虽然他长着一张如玉一般的脸,但是这里面的人还是习惯的称呼他为疯狗,他长得就像是世家来的翩翩贵公子,但是对于所有人来说,他的行事状态就是疯狗。
所谓疯狗就是见人就咬,谁上来劝都不松手,只要台下不说他赢不给他钱他就绝对不收手,无论对面给多少钱都一样。
10年过去,上面换了城主,换了新的王这些地下斗兽场被一个一个的取缔,最后终于轮到了他的头上,师云焕领了最后一笔钱,遗憾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虽然这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每天都有人顶着根本活不下去的念头,在这里年年月月的熬日子,只为刀尖舔血赚的一口饭吃。
但是对于师云焕来说,这里算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人需要他有人尊重他,有人真真正正的给他一口饭,虽然这口饭也许是馊的,也许是凉的,也许是带着新鲜的血的。
他朝着外面望了许久,对于世家来说他们健忘,有些东西过了期限还没有完成,他们就懒得提,因为这些东西容易打了他们的脸,但是对于人来说却是永久性的除名。
地下斗兽场之外是一处森林,看上去莽莽榛榛,里面活着无数的奇珍异兽。说是奇珍异兽,实际上是要人性命的猛兽。
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新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