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戴胜再看的时候,就只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液跟泥土的人。
那个人还是师云焕,但是却不是先前的师云焕。
从前在地下斗兽场里面的师云焕虽然还是狼狈,但是身上始终干干净净的,不像现在一样,简直就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
师云焕狠狠的撕开了一只魔兽的胸膛,从里面掏出魔核,塞进嘴里面还没有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他身上顿时生出来一层黑色的气体,这一层气体消失了以后,师云焕的修为凭空暴涨了几分。
这一回,连梵兆也觉得不对劲了,世界上无论是人还是妖精,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直接吸收魔气的,除非,这人是魔族。
但是说师云焕是魔族,这明显就是痴人说梦呢。
师云焕一看就是妥妥的人类,除了魔气没有在他身上生出半点反应之外。
不仅仅是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连半点痛苦都没有。
那些魔气仿佛泥牛入海一般,直接就这么沉了底。
阿七解释道:“是他的身体已经产生了抗体,魔族的魔核长得离心脏很近,但是师云焕是没有心脏的。他又一次,对自己施展了葬心之术。”
师云焕的胸前盖着一块薄薄的板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戴胜却笑不出来。
“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天才里面的天才吗?他这么快就快要成神了?”
阿七道:“不是,这只是神铠之中的一部分,正常人跟你不一样,你那是被洛河污染出来的,洛河给你整的那个世界就是半成品了,只要你修为达到了,直接就能够用。但是师云焕的神铠,是他自己用心念锻造出来的。”
“那也是神铠,成神前兆……”
阿七摇摇头,道:“不是,是他的心结在他的修为加持之下生出来的东西,他没了心脏,就想着保护自己的心脏位置,于是生出来的铠甲。他身上,比方说躯干跟四肢的神铠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够长出来。”
师云焕的眼睛里面是一处空茫,这并不难理解。
大多数对自己施展了葬心之术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毛病,不是他们害怕了,而是人生无望了。
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的人有很多,但是更多的,不是因为挫折,而是深深深深的无望。
就好像前面放着一度玻璃墙,无论怎么攀爬,始终都只是在墙面上打滑,怎么都过不去。
墙外是别人的喜怒哀乐,与他们无关。
戴上忽然睁开眼,看见天色蒙蒙亮。
“如今已经是天亮了吗?”他环顾四周,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周边是一片混沌的白,相比起无尽的黑夜来说,这样的白更加让人心里发慌。
阿七道:“这是葬心之地,葬着的是谁的心你不必想,但是需要你找出来。”
“好……”
洛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戴胜说道:“你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这个地方不是你能够进来的。”
“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这个地方还要收门票不成。”
戴胜一愣,四面好像的确十分的不寻常。
就好像……一片空寂,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山川河流,只是一片白白的世界。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洛河道:“除非你下半辈子都想要留在这里,不如你好好准备准备就出去吧。”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世间万事万物都要有容身之处,人有人的地界,妖有妖的妖界,鬼有鬼的地方,魔有魔的魔界。
但是这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已经超脱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归属也没有容身之地的,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飘荡,渐渐的从心里面生出了怨气。
为了防止他们心里面的怨气爆发释放叫他们坏事,于是就有了这个地方。
“居无定所,四海漂泊,我们算是无家可归的人,于是戒灵,怕我们闹事就给我们创造了这么一块地方,我原来不晓得,但是后来认识了你,还看见了剑灵,于是我就知道了。”
戴胜一愣,他没有明白这块地方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吗?按照常理来说,魔族是不会有灵魂的,但是我却在这块地方,按照常理来说,妖族也是不会留下魂魄的,但是你也在这块地方说明我们都是被厂里抛弃的人,我只是一个幽魂,你现在也是。这里的时间不会流动,已经成了摆设,所以人们各自都不相干,于是这里也没有纷争,但是会慢慢的把人的存在剥夺。”
戴胜一愣,问道:“那么人的心呢?”
“自然也会消失,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够放在这里,又不是不能凑合着活下去。”
洛河叹了口气,道:“你是给阿七忽悠来的吧,她也太不靠谱了,还不如安德烈呢。”
突然白茫茫之中生出了烟雾,烟雾之中是一只孔雀的头,孔雀对着他长啸三声,戴胜不明所以,但是还是随着孔雀指引的方向走去。
孔雀翅膀上面带着一点黑斑,黑斑之中好像缺了一块。
洛河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她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只孔雀是真实存在的吗?
戴胜看不见花草,那是因为花草与他无关。他暂时还跟这个世界没有因果关系牵连,但是这只孔雀是什么来头?
孔雀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是来找人报恩的,然而报恩的对象是这个年轻人,他想要把自己觉得的好的东西送给他,但是这个人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名贵的武器不想要,女人更是一场空,而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孔雀推了他一把,催他去握住那一把剑。这里面已经没有比这一把剑更好的武器了。
戴胜摇摇头,没有接受。
孔雀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拒绝他,明明他给他的东西是白给的,什么都不需要他付出,他也不求什么回报,但是这个年轻人,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想要,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他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完不成任务会受到什么惩罚,孔雀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永生永世的寄留在这个世界,也许是永生,永生的记忆,也许是就此消失,也许是变成尘土一般的东西,他觉得这些事情好像都没有那么恐怖,但是现在自己迫切需要的,是给他一点东西。
孔雀不明白戴胜想要什么东西,干脆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够给你。”
戴胜道:“我似乎见过你,是在什么时候……算了,你给我这些虚的东西我都不需要,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人的心,一颗孤零零的人心。”
孔雀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个奇怪的要求,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是要求,他就能够接受。
他身上忽然生出三根金色羽毛,他命令戴胜把他拔下来。金色的羽毛,握在戴胜的手里,轻飘飘又好像无比的沉重。
“我想要找到师云焕的心脏。”
一瞬间,戴胜身上光芒一闪。
他只觉得身上剧痛,周围是已经是一片废墟。
本来就破败的屋子现在已经成了一堆废墟,还有已经死去的满地花草。
他身边的地面本来涂满了血液,但是现在只能够看得见干涸的泥土。
这一片地方好像被飓风袭击过,骷髅柱子被连根拔起,地上的白骨砂砾也没了。
泥土满地混乱的堆着,还有躺在地上的戴胜……
戴胜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手脚什么的全都有,还好还好,没有被吃掉啥。
戴胜站起身来,然后一把摔在了地上。他身上有许多细小的擦伤,看上去……
仿佛是他自己弄的,他干了啥子?
戴胜在荒野之中,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他一摸他身上忽然发现了其他两根金色的羽毛,这是什么东西?他在心里面想,好像是那个雪白的地方的孔雀塞给他的,不是他自己亲手拔下来的。
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他不知道,但是拿在手里面却沉甸甸的,还有一种灼热的滚烫感,好像这东西是谁送给他的?是恩赐是祝福他分不清楚。
天上渐渐升起太阳,这是戴胜第1次看见魔界的日出。天上一轮红日渐渐从东边转到西边,又从西边转到东边,最后停在了天空正中央,他还没有来得及感慨这一番奇景,就要被y天上这个火球烤成了灰烬。
“妈的,这是什么鬼天气,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刚刚说完就感觉一阵眩晕袭来,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之前他心想,妈的运气真差,怎么又晕了?可不要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了。
天空之中一颗太阳落了地,正好掉在了戴胜面前。
那是一颗活人的心,一颗还沾着血,属于师云焕的心。
忽然,一根漆黑的丝线搭在了心脏的上面。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挑明了说,戴胜现在的感觉还不错。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这些漆黑的丝线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身上寄生着的虚空放逐王。
虚空放逐王身上带着什么样的气息,他也不是很清楚,不是魔气,不是妖气。更不属于人的气息,按照阿七的话来说,就是比那些东西都更加邪恶,更加可怕的存在。
他先前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就是一只小虫子吗?有什么可怕的,按照虚空放逐王那个智商,若是没有了他,扔出去还不知道被人怎么样呢。也许是吃干抹净,也许是当做鱿鱼做成铁板烧。
但是现在看来虚空放逐王其实挺好用的,比方说可以悄无声息的夺走人的性命,比方说杀人之后留不下任何痕迹。魔界的人只当这东西是魔族的邪恶把戏,妖界的人只当这是邪恶妖怪的邪恶手段。
他们都打心底里认为这个东西是自己种族的人做出来的。
其实不然,然而戴胜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想要替自己辩解的心情,他们误解的越深越好。误解的越深,留给自己发挥的空间也就越多,他能够做的事情也越多,相比来说他们在明他在暗,他做的什么手段,他们什么也不了解。
一根漆黑的丝线探了出去,戴胜本人的夜视力并不好,但是虚空放逐王的嗅觉极其敏锐,或者说是对鲜血的渴求极其敏锐。
阿七道:“按照虚空放逐王的意思来说,是你饿着他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喝过新鲜的血液了,他上次喝血还是在什么时候?他在金家的时候。上上次进入泞故塔里面,泞故塔里面的妖精,虽然对他来说能吃。但那东西只是单单纯纯的能量,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小孩子吃零食,只能够过一过嘴瘾,但是对他的生长发育完完全全没有帮助,当然要看小孩吃的是什么零食,他吃的那些,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现在一沾染到师云焕的血液,这东西好像直接就发了狂。
“上次的时五鬼,你们两个干得不错,但是却也不是十分的好,换句话说,就是你太久没给她喂饭,如今见了点菜叶子都想吃。”
“人生要不要这样艰难,很多东西不好拆穿的海拔,我是个和平无比的人,不是随便打打杀杀顺便拿人尸体喂狗……也不是狗,反正大概是这个意思,你懂就行。”
戴胜转了个话题。
“现在,我们要拿师云焕的心脏怎么办?是要给他按回去吗?”
“怎么可能,如今的师云焕不死,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葬心之术。”
说是不死,实际上却是个活死人一般,说起来也是万分的倒霉。
“师云焕的本体究竟在哪里?不会还在棺材里面吧……”
“猜的不错,而且,我们要把他放出来。”
戴胜手里面捧着那一颗炽热的心,看着地面上蠕动着的那个人。
又十年过去,师云焕还是一张青白面皮,时光在他身上兑换成了年,又好像根本没有离开那一个月。
他还是穿着多年以前的旧衣衫,他的身材没有半点变化,他还是当年的翩翩美少年。
然而他一双眼睛却不对了,看上去就如同是雪花一般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