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摇摇头，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他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师云焕看着他那个懵懂的模样，在心里面也跟着摇摇头。
戴胜有没有恶意他还能够不清楚吗，这样一个人，要是真的有恶意，早就直接撒手而去了。但是现在，戴胜却好像毫无知觉，完全没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一股海棠的香气扑面而来，戴胜只感觉到了更加冰冷的触感直接进入了他的颅脑，他再次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是一片修罗场。
修罗场之中，混乱纠缠着的是另一方世界。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漆黑人脸从水底下探出头来，对着戴胜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戴胜看着那一滩如同柏油一般混乱的非牛顿流体，心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似乎记得这东西是可以相信的，但是那东西的恶意，他并不能够分清楚。
“你是谁？”
安德烈从水底下缓缓渗透出来，道：“CI·15n43号检修类ai，简称安德烈。跟阿七属于分工不同但是性质相同的生命体。换句话说，我们两个是同一个厂子里面出来的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
“哦……那么阿七在哪里？”
安德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戴胜几遍，戴胜看上去懵懵懂懂，并没有半点受到污染或者是受到创伤的样子。
“阿七进不来这个时空，所以我负责给你重新定位，你生上绑定着的系统松脱了，这也是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戴胜顺着安德烈的话问了下去：“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你的系统松脱了，参与的部分为老不和你不被阴界的鬼气绞碎，把你带入了离你最近的时间缝隙。但是连系统本身也没有想到，你居然被带到了师云焕的墓室里面。”
师云焕的墓室这几个字盘旋在戴胜的脑子里面，挥之不去，他怔怔的呆了一小会，终于问道：“师云焕死了吗？”
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那个如同月下海棠一般悲哀无奈且嚣张的少年，那个隐秘而绝望的人……这样的人就这样死了？
说起来无比的讽刺，想起来却是万般的悲伤。
安德烈冷着一张脸，道：“他要是真的死了，事情也就没有这么麻烦了。问题就是没有，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可比他更加倒霉得多。换句话说，你现在倒是要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我要死了？”
一种极其冰凉的感觉，穿过了戴胜的身体，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冰窖里面，他四面看了几眼，四面都是尸山血海一般的东西，有人在互相厮厮杀，有人在互相斗殴，有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树上挂着一只只的骷髅，那一只只空洞的眼眶里面反射出诡异的光。
戴胜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你究竟是怎么把我带进来的？我要怎么离开这里。不……你究竟是谁。”
“这里是未来，不久之后的未来，你干涉的这一片土地的时空，自然要遭到一些报应的。但是你现在没有系统加身，所以那个想要惩罚你的人并没有办法找到你的定位。于是只能够借着模模糊糊烙印在你身上的天道痕迹，把你拐到这个地方来。等到你身上的灵气足够能够开启两界缝隙的道路的时候，你就会落到此处。换句话说，你在师云焕面前已经变成了一句生死不知的尸体，他不知道是谁杀了你，正在疯狂的想要找人报仇，没过多久他就会把你彻彻底底的忘记，然后变成原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安德烈的声音冰凉无比，好像只是在陈述一段没有任何感情的事情。他说出来的这些能够引起清界巨变的事情好像跟他本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关系。明明同样是系统衍生出来的物种，他和阿七却有着本质上面的不同。安德烈并没有任何情感上面的建设，对于他来说那些复杂的感情只不过是绊脚石而已。
戴胜黑着脸他旁边的一具骷髅正掉在树上，晃晃悠悠，看上去正像是在荡秋千一样，如果秋天的绳子是在他屁股底下而不是在他脖子上的话。
这场面荒诞的令他想笑，但是他想起记忆中某些残余的片段，他忽然发现也许事情兴许还能够有一些转机。
戴胜沉思了片刻，问道：“我造成了什么错误，还有，想要追杀我的那个人，是青清吗？”
“没错，是他没错，只是你现在造成的错误，我一时间没有办法用言语跟你描述，我能够做的就是被系统发配到这里来给你进行系统的绑定，阻止你因为某些小小的失误而死在这里，这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也是让某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欠了我一个人情而已，这些人情说到底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反正我也没有加班费。”
安德烈哼了一声，道：“手伸出来，不要反抗。”
戴胜只感觉自己的手上好像被电了一下一样，一股蚂蚁咬，一般的感觉从他的皮肤里面渗透进去，一直到了，他的大脑，那种冰凉冰凉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体一直往外扩散，好像是从他体内就要结冰了，也好像是本来就从他体内丢失了的东西，现在一时间又回来了，这种感觉叫他无所适从，他好像曾经遇到过这种状况，遇到过一道从天而降的光，遇到了一个让他睁不开眼睛的人。
“顾遗风……是谁。”
安德烈没有理会他没有任何理由的喃喃自语，这只不过是他体内附带着的一点点残破的记忆，正在被系统慢慢的召回而已，对于阿七这个家伙来说，兴许是需要把它修理一下，虽然不需要返厂，但是需要检测一下是不是它设定里面的关于拖延症的部分也太多了吧。
大量的关于书法和传说的内容涌入了带上的脑海，那些被系统保存下来的记忆一瞬间给他返回了回去，这感觉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瞬间都快要爆炸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究竟身处在一个什么地方，这地方说不上十分凶险，但是也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这地方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叫做阿鼻地狱。
安德烈自然是感受到了带上质疑的目光，他微微的笑了笑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只有这里污浊混乱的气息能够阻隔来自天道的追击。至于你嘛，你还是想想自己要怎么接受接下来的惩罚吧。我想要提醒你，那个疯女人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戴胜问道：“她原本想要怎么样？”
安德烈道：“青清原本是想要让你在这个地方被困住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毕竟，这里面的一日相当于外面的数百年。当然，在系统或者说在天道的操纵之下，你可以在时空之中无尽的穿行，你在这里受罚的时间并不会被记录下来。所以青清是想要你在这里被无穷无尽的折磨，被无穷无尽的囚禁，无穷无尽的受着这里面的惩罚直到你魂魄成泥，完完全全的受她操纵为止。”
戴胜心里面那一点点好感跟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他如今只想要敲开那个疯女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什么浆糊。
他如今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孔雀死也不肯给这个疯女人效命了。
谁敢在这个疯女人手底下做事，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直接把人丢到地狱里面，火烧锅煮几万年甚至是让他们在等活地狱里面相互厮杀。
难耐的不是相互厮杀，或者身躯撕裂，而是这样的折磨根本就没有尽头。清风吹来，那些混乱的肢体跟血浆肉泥又成了新鲜的鬼魂，无止无休的继续沉沦在漫长的折磨里面。
安德烈道：“我先来跟你说说，你究竟犯下的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是系统可以替你抵消的，什么事情是需要给你加大工作量的。当然系统不会像那个疯女人一样，给你安排这些没有任何作用的惩罚，我们的惩罚都是有目的有目标，甚至是给你额外的奖赏的，你可以称之为加班。”
安德烈面前列出来一张单子，单子上面很多东西戴胜曾见过，真是无比熟悉。
“首先是提前干扰了桂清的生命轨迹，他这时候还没有遇见吴六娘，你给了他一丝希望，当然这一点无足轻重，只是长河里面你丢下的一小颗石子而已，他日后的愧疚会少一些，只有跟他即将登上阴界之主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让不让他知道，吴六娘会过来，吴六娘依然会回来跟他重逢，也就是你后面你曾经做过的那个任务，这个任务既然已经生成就不会再更改，他们两个究竟什么时候会面，究竟什么时候重逢，究竟什么时候在一起，这都没有关系，反正既定的已经是既定的，他们依旧会为前世的事情而愧疚，依然会为后面发生的巨变而接受筹谋。”
戴胜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个人散不掉。
安德烈继续说道：“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一点点麻烦了，这牵扯到的那个疯女人最最讨厌的一个人，也就是师云焕或者说是年少时期的邱林。当然在这个时代那个疯女人还是十分喜欢这个人的，毕竟是她亲定的第二任的接替人，为了接替龙雀的工作在这个地方，正在努力的修炼，努力的向上，努力的做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完美？”
戴胜抓住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心里面忽然有了一点猜测。
安德烈点点头，道：“没错，完美的继承人，因为第1位并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完美的继承人。龙雀身上始终带着一点点缺陷，那些缺陷说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无伤大雅，但是对于那个疯女人来说，确实有些不可饶恕的。”
“什么缺陷？因为龙雀曾经是魔族吗？”
安德烈道：“不，因为龙雀曾经干过一件那个疯女人至今都没有办法原谅的事情。即使龙雀死了，时间让龙雀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变得趋近完美，至少是在那个疯女人眼里完美。但是对于那个疯女人来说，她始终没有办法饶恕，龙雀杀死了第一代的白源。毕竟在那个疯女人的眼里面，白源是她唯一一个能够正常说话的人了。”
戴胜一时间没有办法理解，只能够继续发问。
谁知道安德烈看出来了他的心思，道：“白源，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百川之中，他们其实并不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单个的人，或者说他们是很多个如同水滴一般并排分裂的人。就像是多胞胎一样，不……还是说是某一条河里面的水滴更加贴切一些。每一滴水滴的成分都是大致相同的，但是他们之间渐渐的会有些差别，有些会流到江河里面，有些会汇入大海，沾上眼里，有些会被人打上暗渠，变成锅里面的饭碗里面的汤。”
说是百川之主初代古神，但是世间万物一切东西都有他们自己的生命和寿数，每个人的寿命都是终将有终结的。即使是一个位面一个小世界，他也会在时间到了的某个时间里面崩溃瓦解，变成一堆废土尘埃污泥。
白源会死去，当他死去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流动，那些灵魂不再更替，那些本来要入民府慢慢完成，自己下一辈子的人们最终都不会被洗去记忆，换句话说，就是百川之水失效了。
所以白源如同百川之中的水流一样不死不灭。
若是光一个初代古神，这远远不可能做到，即使是墨鸢也不可能做到。
安德烈说道：“我记得你上一个任务是把白源复活，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这个任务其实一点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完成。白源的灵魂碎片不仅仅是你收集的那些，还有更多，漂浮在真仙界。因为篡位的俊泽其实也杀死过一部分的白源。”
那一部分倒霉的灵魂碎片漂浮在真仙界，成了一场浩劫。